“临渭,临渭。”亦源声声呼唤,绵密的疼,还有一丝忧虑。索性,她安稳下来,也稍微安心。
谁在叫她,干净的声音,带着焦虑,还有沙哑。像丢失了重要宝贝,带着些许的疼,还有淡淡的伤。于是,那哥特式黑暗的庄园似乎也明朗了许多。那些模糊的情状,在那些呼唤里清朗,她仿佛透过梦境,看到更多东西。
或许,呆在墨家的每一天,她都活在幻想里,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真实的。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绵密的雨,愁怨的忧。她站在雨里,全身湿透。终于看清,墨渊和池浅浅的模样。年轻的模样,俊逸清朗。他们,成婚或许不久,配合并不默契。但池浅浅的眉眼,乖顺地跟从墨渊,抱着她,走进那奇怪而陌生的地方。
一路上,她泪眼婆娑,打量陌生的景致。昏暗的天空,古老的屋宇,陌生的人群。她惊恐地捶打着墨渊,开始不受控制地挣扎,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恐惧。
她无能无力,她更加惊怕。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何况她还是被遗弃的包袱。在这里,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墨渊用力抱着她,身上有淡淡药草的气味,熏得她难受。她愈加想哭,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她伸出手,不断去抓挠那张坚毅的脸,但一切无果,墨渊环抱着她,大步走进墨家主院。
她被墨渊放到床上,她哭喊许久,已经无力坐起。泪眼湿透,毫不停歇地哭泣。眼睛肿痛,喉咙沙哑,她再没一分力气抵抗,只能不间断地哭。
“哎。”一声叹息,带着钝重。就连墨渊,举世瞩目的鬼医,拿她也没办法。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叫来工作人员,询问她们哄孩子的技巧。他亲自询问那些经验丰富的妇人,却不让她们接近床上嘤嘤哭泣的女童。他想亲力亲为,带着医者的骄傲和自尊。他不信不能掌控局势。
“墨渊,快想办法。她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快想想办法。”池浅浅坐在墨临渭身边,让临渭靠在她身上,她搂着临渭的胳膊,眼睛却盯着墨渊,希望他想出法子。女童哭得更厉害,她急忙道,“孩子,别哭了,小心你的眼睛啊。”声声安慰,温润细语,在墨临渭听来却是杂音。
失重般瘫软,如果不是池浅浅,她恐怕随时会倒在床上。
“看这里,看这里。看这个可爱的玩具。”墨渊拿出毛绒玩具,听说是小孩子的最爱,他蹩脚地哄她,却于事无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她无法抑制般沉浸在自己的痛哭中。
哭了很久很久,即使嗓子沙哑得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依然不肯停歇。就像窗外的雨,一直在下,丝毫不罢休。
“墨渊,你是医生啊,你那么厉害,还不能止住她的哭泣?”池浅浅开始埋怨,更多却是心疼。
可哭泣并未缓解,女童开始抽噎,肩膀无规律地抖动,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美丽的眼睛早已红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可就是停不下来。
“墨渊,孩子不能一直这样哭下去。你快想想办法。”池浅浅焦虑到极点,哀求地望着墨渊,“你是鬼医墨渊,你一定有法子的。墨渊,当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啊。她还那么小,你一定要救她。”
墨渊停止走动,走到墨临渭面前注视那张泪水打湿的小脸。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凝视那双黑褐色瞳孔,嘴唇发出温柔低语,仿佛天鹅绒般柔软:“孩子,你很安全,别哭了。”
是,他对她催眠。他利用自诩强大的催眠技巧,对一个不过两岁的孩子催眠。他声音沉稳,再无慌乱,似乎真的奏效。
她抬头,盯着那神秘眼睛。那双眼似乎有神秘的魔力,控制了她的痛苦。她忽然一怔,不受控制般停止了动作,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时间慢慢流淌,果真听不见哭声。连啜泣的呜咽都没有。池浅浅兴奋极了,惊奇道:“管用了,她不哭了。墨渊,你看看,孩子不哭了。”
她握着墨渊的手,孩子般雀跃。这似乎,是他们新婚后,第一次亲密接触。
“给我一条柔软的热毛巾。”墨渊站起身,对工作人员吩咐道,“记得,毛巾一定要非常柔软。”语罢,他回到女童身边,认真凝视着她。她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还有泪珠。
他眉头微皱,迟疑地伸出手,无比慈爱。当手指碰到女童的脸,泪水已经变凉,滴在他指腹上,他的心莫由来一紧。
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只是开始。
他蹲在女童面前,用温热的柔软毛巾擦拭她的脸颊。他无比温柔,生怕弄痛她。奇怪的是,女童的眼泪越来越多,不断从眼睛里流出,仿佛一个拥有不竭泉水的泉眼。
他神情凝重,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双眼睛,不自觉咬了咬嘴唇。
池浅浅见状,脸上的笑容渐散。看墨渊那逐渐凝重的眼神,情急下抓着他的手臂,疑惑道:“孩子怎么了?为什么,她还在掉眼泪?”
墨渊回首一瞪,池浅浅知道说错话,一语不发。但死死盯着女童的眼,希望她好一点。
只见墨渊放下手中的毛巾,竭力保持着镇静,严肃道:“浅浅,我要带孩子去手术室。”语罢,他迅速抱起瘦小的女童,小跑着走出卧室。
池浅浅呆坐在床边,捡起那块温湿的毛巾,低头嗅了嗅,咸涩的眼泪,像烈日下炙烤的海水。她忽觉大恸,站起身追了出去。
墨渊走得很快,怀里的女童岁不再哭泣,眼泪始终不停,已浸润肩膀的布料,黏黏地贴在皮肤上。他眉头深锁,逐渐加快步伐,几乎扛着女童奔跑。
为了方便墨渊工作,墨家主院内有一特制高级手术室,相当于墨渊的实验室。配备着最顶级的医生和护士,方便墨渊随时研究。与主院有20分钟路程,由于墨渊几乎是小跑,节省了一半时间。
他第一次这般慌乱,精密地计划着时间。他不放心将这孩子交给别人,他不能让这年轻的生命消失。他的手贴着女童的背部,她身形瘦小,基本穴位并不好找。他只能凭借经验,抚摸她的后背,舒缓神经。
但这一切似乎并不奏效,女童的眼泪还是没有停止。墨渊快步疾走,终于来到了手术室。
护士已经推开了大门,墨渊把将墨临渭放在病床,对一旁的护士说:“取一支特效镇定剂来。给她换上手术服,赶快。”
女童一动不动,浑身瘫软无力,眼泪不断向外喷涌。护士熟练地脱去她的衣裙,用干毛巾擦了擦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呈现出粉红色,胸腔不断起伏,几乎能看见血管。
墨渊戴上无菌塑胶手套,从护士手里接过镇定剂,然后拿出注射器,将镇定剂剂量全部吸进注射器内。
“墨医生,这是成人的剂量。”护士惊讶地望着墨渊,出言提醒。但很快退到一边,保持沉默。
墨渊弹了弹注射器,然后拿起女童的右手胳膊,准确地寻找到静脉血管,亲自为她打了一针。随后,他迅速褪去塑胶手套,将注射器放在护士手中的托盘里。
“拿最柔软的消毒面巾来。”墨渊发号施令,“叫来神经科和外科的主治医生,随时准备手术。”
交代完这一切,他迅速走进换衣间,换上了手术服。
池浅浅也赶了过来,她焦急地寻找墨渊。她走得匆忙,头发都有些松动。
“墨渊呢?孩子呢?”她心慌意乱,心里挂念女童。虽然和这孩子第一次见面,她却真心喜爱。她不能忍受那么娇嫩的生命消失,她害怕出来的是一具冰冷尸体。
墨渊刚走出换衣间,就看见池浅浅。她的盘发已经散乱,看上去有些狼狈。她正拉着一名护士的手,焦急地问:“孩子在哪里?”
“浅浅。”墨渊叫住她,大步走到她面前。他穿着淡绿色手术服,一双眼睛小而有神,让池浅浅一阵安心。
池浅浅送了口气,她走到墨渊面前,声音颤栗:“墨渊,孩子呢?现在情况怎么样?”她伸出手,想抓墨渊的胳膊,他顺势退了一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太担心孩子了。”池浅浅后退一步,不再触碰墨渊,精神也稳定一些。
“十分钟后正式手术。我刚刚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情况暂时稳定。你可以看她一分钟。”墨渊冷静地叙述情况,见池浅浅发髻蓬松,善意地补充道,“做事切勿慌乱。放心,有我在。”
池浅浅点了点头,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稍微整理一下仪容,在护士的指引下,走进了手术室大门。
白色病床上躺着瘦弱的女童,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哭闹。一名护士正细心地为她擦拭眼泪,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女童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但哭泣并未停止,她的身体毫无意识抽噎着,大量眼泪从眼角流出,仿佛要透支身体所有水分。
池浅浅走到病床前,心疼地看着墨临渭,为她盖上被子:“孩子,你放心,墨渊一定可以治好你。”她唇角绽放出淡然的笑靥,轻柔地抚摸了女童的额头。
“浅浅,马上要进行手术了,你先出去吧。”墨渊走了进来,向身后的女护士示意。
“墨渊,答应我,一定要治好她。”池浅浅冲墨渊点头,快步走出手术室。
“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她。”墨渊回应,然后目不转睛地研究女童的病历。
遗传性抑郁症。从母体带来,折磨她,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