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成功是不是?”池浅浅守在手术室外,看墨渊神色如常,下意识地握着他的手。今天,她很失态,但是,她觉得理所应该。
“嗯。”墨渊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有疲惫,“有惊无险,那孩子非比常人,挺过来了。”
“我去看看她。”池浅浅越过墨渊,准备冲进手术室。
墨渊拦住她,对她摇了摇头:“孩子需要隔离,做好最后的观察才能探视。只有特护人员能进入加护病房,谁也不能随意探望。你且安心,先回去休息。”声音明朗,看似宽慰,实则命令。
“你的意思是,她还没好吗?”池浅浅惊愕地看着墨渊,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都不能让她痊愈?”
“目前只是刚刚度过危险期,她没流泪而已。其他的,还需要继续观察。”墨渊看着池浅浅眼中的惊愕,脸颊也微微泛红。是啊,他一生自诩没有治不好的病症,可对这女童没有把握。
“墨渊,如果你都不能治好她,世间还有谁能治好她?”池浅浅反诘,为陌生女童感到悲哀,“她还那么小,怎么会患上如此恶疾?”
“我提前告诉你了,她是父亲派人送回的,我并不知情。父亲只说她有遗传性抑郁症,再别无它话,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墨渊见池浅浅神情担忧,对他的父亲墨君临又多了三分揣度。
“公爹可有其他的话?”池浅浅对墨君临非常敬重,如果当年不是墨君临敲定,以她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配不上墨渊。
“你先回去,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安排。”墨渊温言细语,对池浅浅生疏客套,像故意掩饰般。
池浅浅自然看见他的疏离,兀自退了下去。结婚伊始,墨渊对她并不热情,甚至有几分冷淡。他说他喜欢清静,不习惯二人同寝。结婚至今,他几乎夜夜宿在客房。但,她应该满足的,不是吗?人不能太贪心,贪心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墨家主母的光环,足够她一生荣华。可她的心,总是空阔;“公爹?……”
她欲言又止,因为墨渊眼中的不耐越来越明显。她施施然离开了手术室,留给墨渊一个寂寥背影。
池浅浅的背影,仿佛一朵袅娜水仙,纤弱却坚硬。她步履坚定,带着大族贵女的骄傲和矜持,安静地走进那片朦胧细雨中。
“哎。”墨渊轻叹,婚姻于他可有可无,他过惯无拘无束的生活,对突然侵入生活的女子,自然是负气的。但她,是墨君临为他亲自挑选,甚至他们的婚礼都亲力亲为。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何时有此等闲情逸致?
最终却收回目光,对身边工作人员开口:“请胥律师来书房,我有重要事情,需要请他办理。”
翌日,墨家庄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墨渊要收养那女童,并亲自为其取名“墨临渭”。
一夕之间,名不见经传的女童,在墨家乃至南临声名鹊起。南临鬼医墨渊养女,墨渊法律上的合法继承人。墨渊百年后,她能继承墨渊在南临百年医药世家股份。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墨临渭。南临只有一人名字中带“临”,墨君临,墨渊的父亲,墨家的传奇人物,南临几乎就是他徒手打造。没有人敢用他的字,哪怕是一个,也不行。
南临从前叫聿庆,这名字在华夏存在千年。后来,墨君临凭借一己之力,把聿庆打造成一个传奇,他将这座小城改头换面,然后将聿庆改名为南临。从此后,聿庆人成为南临人。人们享受着新城市的优越,对墨君临歌功颂德。为了纪念他,南临人取名从不用“临”字。
可现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女童忽然成了墨君临的孙女,不仅受法律保护,连名字都有一个临字。南临人石化了,有些老者气不过,直接走到墨家庄园抗议,希望墨渊把她的名字改了。
墨渊对此不屑一顾,他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小事。他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淡定自若地说:“吾之家事,与尔等何干?”
南临人不再龃龉,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在法律意义上,墨临渭已然是墨渊和池浅浅最亲密的人。而那时,墨渊和池浅浅并没有孩子。
池浅浅无疑是最震惊的,她和墨渊结婚不过两年,几乎不曾同寝。她自问恪守礼仪,为墨渊操持家务,分忧解难。但墨渊居然不与她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她无论如何是无法接受的。她身体发育良好,目前更是受孕的最好时机,为什么要平白多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池浅浅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她思前想后,着实猜不透墨渊的目的。
池家肯定会派人来询问缘由,她已嫁为人妇,又该如何去应对婆家和娘家的关系?池家人果然坐不住,当夜池家族长捎来书信,文辞尖锐,句句诛心。寥寥数语,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池浅浅放任此事,池家会另送贵女到墨家。”
她欲哭无泪,一个人承担娘家人的揣度和质疑。
愁怨地看着楷体毛笔字,悲愤异常。她的丈夫不问她意见,忽然收养一个女孩。族亲非但不相帮扶,反而落井下石,谋划新人取代她的位置。人情冷暖,果然是世间最凉薄之物。
可,她要怎么办?她辗转一夜,想了许久,还是做了取舍。
第三日,当墨渊从客房走出时,池浅浅穿着月牙白真丝旗袍,静静等在他门口。她化了精致的淡妆,浑身散发着淡然与豁达。
“你大清早站在我门前,可是有事?”墨渊一怔,有些不悦。池浅浅依旧清雅,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听说,你收养了那个孩子,还给她取了名字?”池浅浅语气平和,并未不悦,倒让墨渊松了口气。
“对。叫墨临渭。”墨渊点了点头,扶了扶眼镜。听闻女子素来小肚鸡肠,时常把小事弄得复杂难解。如果池浅浅此时不依不饶,他或许会彻底厌弃了她。所幸,池浅浅并未哭闹,她神色平静,逻辑清晰,倒是让墨渊刮目相看。
“墨渊,我和你是合法夫妻。如果你收养了那孩子,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那孩子的母亲?”池浅浅与墨渊对视,眼睛澄净一片,闪耀着理智的光芒。
“理论上,是这样。”墨渊不动声色,嘴唇微微上翘,开始审视池浅浅的脸。结婚这么久,他从未认真打量过她。如果墨君临一定要他结婚,他做儿子的,不能忤逆违背。但是,他也可以选择忽视池浅浅的存在,继续过自由的单身生活。
“我,有自己的孩子了?”池浅浅百感交集,她深呼吸一口气,胸腔里闪过酸涩和满足。她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和墨渊共同的孩子。虽然是收养的,甚至身患恶疾,但毕竟是她的孩子。
“公爹同意吗?”池浅浅并不纠缠,问出心里最想问的话。
“难道你不同意?”墨渊不做直接回答,迟疑地看着池浅浅,眼神也开始变冷。她站在门口许久,是不满他的决定吗?还搬出墨君临来压他,意欲何为?他心中闪过焦躁,声音也凌厉许多。
池浅浅摇头,她一语不发,眼眸里闪过湿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胥律师已经送到法院备案,这收养已经有了法律效力。墨临渭就是我墨渊的女儿,谁也不能阻止。”墨渊唇角闪过一丝笑意,得逞般看着池浅浅,准备越过她离开。
池浅浅却挡住他的去路,大步走到墨渊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抱住了他。那个平日里温婉柔顺的女子,对所有人亲和微笑却从不会失态的女子,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抱住了墨渊。
饶是处变不惊的墨渊,此刻也有了怔忡和尴尬。他妄图将池浅浅紧箍着腰际的手掰开,可那双手仿佛粘了胶,任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他的心忽然有些停滞,不知所措地任由池浅浅抱着他,几乎忘记了推开。
微风轻抚,池浅浅用尽力气,紧紧拥着墨渊。纤瘦的身子像飘荡的杨柳,似乎随时都会被折断。她拥抱着墨渊精瘦的腰,这似乎是他们结婚以来唯一的亲密与放纵。大口呼吸着墨渊身上散发的淡淡药草味,将四周看客抛诸脑后。
“池浅浅,你放手,你这是做什么?!像什么话。”墨渊高声呵斥,在池浅浅耳边低吼,过往的人群虽目不斜视,仍然让他懊恼。他从来没有被人拥抱过,哪怕是母亲也不曾。这突兀的接触令他发懵。他伸出手,继续推着胸前的女子,可当手触碰到女子特有的绵软娇躯,他又缩回了手。
“你给我放手,放手。”墨渊尴尬地低吼着,脸憋得通红。他从不曾这般失态,池浅浅一个女子,竟把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别动,墨渊,求你。让我靠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请你不要推开我,就这一次。”池浅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几乎哽咽。
颤栗的声音在墨渊耳中萦绕,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着难以言状的脆弱。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全身肌肉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