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渭特病组”如火如荼地展开工作,从最初的默默观察,到明目张胆地跟随观看。医生们背着药箱、便携式测谎仪、微型体征……等一系列器材跟在墨临渭身后。如果墨临渭开始哭泣,立马有专业的护士为她注射药物。
墨临渭是特殊病人,值得所有人严正以待。
墨家医院,从未对一人如此特殊,几乎想用尽所有人的效力,只希望把墨临渭治好。她的脆弱、她的痛顿、她的抑郁,几乎让墨家庄园人仰马翻。
这一切的关切,不过是墨渊这个家主一人的决定。他把墨临渭当成生命里重要的研究对象,于是墨家庄园上下一心,也必须把墨临渭当做特别的对象。
“浅浅,以后给临渭的任何物品,先要征求她的同意。她是个特别的孩子,很有主见,爱憎分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墨渊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对池浅浅提出告诫。
“如果放任她随心所欲,那不是溺爱么?为人父母,难道要任由她为所欲为?”池浅浅直视墨渊的眼睛,捍卫着一个母亲的权力。见墨渊不悦,依然大着胆子解释,“父母,不该溺爱孩子,应该加以引导。”
“如果孩子每天以泪洗面,别人还会说你在虐待收养的孩子呢。”墨渊迂回反讽,见池浅浅咬着唇瓣,脸颊也泛着红晕,心里一阵快意。她的乖顺,对夫君的支持,算是很好。寻常女子,真没有池浅浅的气度。于是难得恶趣味一番。
“你强词夺理。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池浅浅愠怒,浑身散发着母亲的威严。
“池浅浅,你要弄清墨临渭的身份。她首先是我的病人,其次才是我的女儿。为人父母,首要任务是保证她的健康。如果你固执己见,阻碍我的治疗工作,我会拒绝让你见我的病人。”墨渊神情严肃,小眼睛里闪耀着坚定的光芒,“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治愈墨临渭,你也不行。”
无奈撇嘴,良好教养让池浅浅忍住怒意,不再与墨渊针锋相对。又见墨临渭时刻抵抗,也不敢再自作主张。她准备的所有物品,都先问过墨临渭的意思。但,一切并不容易。她小心翼翼地陪在墨临渭身边,又爱又怕。很多时候,她静视墨临渭的眉眼,希望她健康起来。
可,女童的心似乎在瞬间筑起铜墙铁壁,孤注一掷地捍卫着心墙,把所有人隔离在外。至少,不要那么抗拒她。冰冷疏离,好几日不发一语。即使按时洗漱、吃饭、休息,行动连贯,头脑清晰,但更多时候,她太固执,固执地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她是个不到三岁的女童,却仿佛拥有一颗三十岁冰冷的心。
“临渭,你还这么小,怎么能和我们隔绝?”明媚午后,池浅浅望着堆积木的女童,认真审视。那张稚嫩的白皙脸颊,带着婴儿肥,仿佛欧洲宫廷壁画里的天使,任谁都会生出怜爱。尤其一双明眸美得惊人,但暗如死水,看不到一丝生机。
“临渭,你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抓着墨临渭的手臂,因为太执着,没有控制住力道,让墨临渭忽然吃痛,顿时放声大哭。
又一场毫无征兆的哭泣,池浅浅持续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她哀怨地看着“临渭特病组”把墨临渭带进手术室,无比懊恼地走进墨渊办公室。
“临渭又哭了,突如其来,我无力招架。”坐在到墨渊对前的黑色真皮手工沙发上,声音很低,语气怨怼。甚至不轻易叹息,难得无助。
“怎么,坚持不下去了?”墨渊戴着黑框眼镜,显得儒雅俊逸。他抬起头,闪过戏谑。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池浅浅欲言又止,她懊恼地看着墨渊,希望得到一丝安慰。墨渊却沉静地望着她,似乎在鼓励她放弃。
“觉得这孩子不服管教,准备放弃?”墨渊继续调笑,笑纹微勾,几乎快笑出声。
“这是什么话?我是墨临渭的母亲,怎么可能放弃她?我只是……只是有点累。”池浅浅声音更低,她低下头,别过墨渊审视的目光。
“你是在抱怨么?”墨渊一语中的,直接说出池浅浅掩盖的心思。见池浅浅脸颊憋红,平淡应道:“知道为什么我讨厌孩子了吧?现在,你和我一样了。”他笑得随性,连眉眼都弯了。
孩子,池浅浅嫁给他的时候,恐怕也只是个孩子。那稚嫩的模样越发明显起来,和如今情形差得极远。
“噗。”池浅浅笑了,她这是和小孩子闹别扭吗?她都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也和小孩一样。
墨渊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池浅浅不怒反笑。她找墨渊,只想倾诉一番,释放压力,却未放弃墨临渭。她对孩子,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渴盼。
见她平静下来,墨渊恢复冷静。他眉头微皱,准备告诉池浅浅一个绝密的计划。这计划或许会遭到许多人反对,就像那次收养一样。但他一意孤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没有人能阻挡他拯救墨临渭,即使遭受天下人的唾骂和非议,他都要将计划执行到底。
“浅浅,我有一个计划。是关于临渭的。”墨渊抿了口茶,神色严肃。
“是为了给临渭治病吗?”池浅浅恢复了神智,严肃起来。
“对。”墨渊递给池浅浅一份白色计划书,封面上写着四个楷体大字“隔离治疗”。
“我要为临渭建一个华丽的城堡,所有设定是她不排斥的。虽然未必能治疗她的遗传性抑郁症,但至少不会让它恶化。”墨渊示意池浅浅翻阅那份白色资料,他真诚以待,倒让池浅浅有些惊讶。
池浅浅翻开那白色文档,里面记录了各种墨临渭不排斥的数据。她惊讶地望着墨渊,诧异地问:“你想为她建立一个梦幻住所,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墨渊点头,补充道:“特病组曾经让临渭和同龄小孩共处,根本没用,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我必须给她创造一个属于她的世界,她只有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可能生存得下来。”
“这个治疗手段,不应该是机密文件吗?你为什么要给我看?”池浅浅翻阅那些文字,心里忐忑。
“胥律师说,你是临渭的监护人之一,这份隔离计划书,需要你签字。”墨渊言简意赅,将黑色签字笔递到池浅浅手中,严肃地看着她。
天下人或许都会反对他的固执,把一个孩子隔离起来,哪里是“父亲所为”?或许池浅浅,也会反对。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那座城堡建成时,墨临渭会独自住在那里,和外界隔绝?”池浅浅犹豫地拿着签字笔,见墨渊志得意满,不放心一问。
“对,除了特病组的人,谁也不能见她。”墨渊点了点头。
池浅浅本不同意,但为了墨临渭的痊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因为她相信除了墨渊,再没有人能治好墨临渭。
“你不愿意签字?”墨渊凛眉,竟是不悦。
沉默许久后,池浅浅点头,决然道:“我签。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她治好。”
池浅浅依然照顾墨临渭,墨渊叫特病组细心观察墨临渭的动向,做好记录并分析出墨临渭不排斥的喜好,然后展开下一步动作。
在“隔离计划”展开期间,墨渊继续为墨临渭作了几个测试。比如让她和同龄的孩子相处一段时间,或者将她送到墨家名下的特殊幼儿园,或者请来家庭教师为她上课培养她的独立兴趣……这些测试交叉进行,花费时间通常为4个月,如墨渊所料,墨临渭果然将这一切排除在外,隐隐有加深趋势。
这些试验结果,现都完好地保存在墨临渭专设的病例中,细腻而持久的病例记录按时间整齐地收藏在墨家研究室。墨渊还从对墨临渭的病例观察中发现了一些创新性观点,然后邀请国内知名专家研究探讨,一些观点甚至成为国际心理学的顶级研究专著和文献。
池浅浅一如既往地温柔呵护墨临渭,三年的相处,她从心眼里将墨临渭当亲生女儿。三年来,她体会了一个母亲抚养子女的艰涩心酸,对墨临渭拥有极深感情。
墨临渭对她虽然排斥,但并没有第一次相见的抵触,不发病的时候,还会安静呆在她身边。她静静陪着池浅浅,说话很少,但眼神里透着极小的依恋和关切。极像一个需要人安慰的女儿。
她们在长久的对抗和挣扎中有了微妙的变化,对池浅浅来说,这已足够。她甚至坚信,墨临渭心里并不厌恶她,或许还有些喜欢她。
可好景不长,墨渊的城堡建成了。他花费了三年时间,建成一个根据墨临渭喜恶的桃源,她一定不会排斥住在那里。
“浅浅,乔林的小屋建成了。所有因素都在掌控当中,临渭的病情能受到控制。”墨渊兴奋,忽略了池浅浅眸子的伤。
“什么?”她惊愕地看着墨渊,握着他的手臂问,“什么建成了?”
“适合墨临渭生活的乔木木屋,我们成功了。明天就展开‘隔离’计划,我一定要治好她。”墨渊兴奋异常,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明天?就隔离……”池浅浅的眼泪夺目而出,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墨渊,哀怨道,“为什么那么快?临渭不到六岁,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