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让你难过了。我下次会注意。”默默收拾洒落的饭菜,亦源抿唇不语。他依然保持着平静,但眸光发寒,受挫到极致。可是,他不会认输。她的刁难,他会一点点记住,让她彻底刮目。
“下次?”墨临渭惊呼,他还希望下次?在不欢而散后,他说下次。
“是的,老师让我以后照顾你的起居,直到你痊愈为止。”不悦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忍耐着,尽可能不发火,因为她是他的病人。行医救世,要的不就是包容病人的宽容心思。他还不合格,但他会努力。骄傲被她践踏,他会做得更好,换她的心悦诚服。
“我希望,没有下次。”冰冷的声音,咄咄逼人。墨临渭此刻像换了一个人,浑身的气息异常尖锐,似乎竖起全身所有尖刺,非要闹得不愉快。她不希望他继续照顾,她担心被他看见她卑微癫狂的发病情状,她甚至有些怕。
“临渭,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老师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要听他的。而我,也要听他的。”亦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早已收拾好食材。他自信满满,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不要自以为是?我不能决定什么,你就可以?”墨临渭低着头,不去看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故作坚强地回避他的目光,只想他赶快离开。
但,亦源不作回答,若无其事地收拾一室狼藉,就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包括她的咄咄逼人,包括她的胡搅蛮缠。
“医护人员可以自以为是吗?你面对的,可是病人。病人把生命交到医护人员手中,是对你们的信任。你那么想当然,对得起病人的信任?你知不知道,我是墨渊的重症病人,随时会……”语气已恢复平静,但言辞犀利,和讥讽无异。
1.75m的大男孩,一再被她训斥,她把“死”字憋在了喉头,漆黑的杏眼用力瞪着他。亦源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拳头却不自觉握着,努力克制着尴尬。
“对不起。”亦源开口道歉,不再辩驳。回想昨夜种种,心也绵软。她还是个孩子,就随她去吧。反正,他不会放弃。他一定要成为墨渊最得意的弟子,一定。
“呵呵。对不起就能弥补对我的伤害?我的早餐、药物甚至检查都有严格规定,稍微不慎我就会过敏,如果我死去,你恐怕难辞其咎。”依旧不依不饶,即使他诚心道歉,依然咄咄逼人。她是个坏人,不是吗?可是,一定要逼走他。她不能任由他,看着她发病时狼狈不堪。她不能任由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尤其是,坏的部分。
“临渭,你是不是想赶我走?所以,咄咄逼人?”亦源脸上挂着惨白,凤眸微睁,看着少女憋红的模样,下意识问出声来。
墨临渭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望着亦源那张俊逸的脸。她是表现得太明显,才会被他发现?还是说,他观察细微,已经抓到她的漏洞。
“不。”出言否认,脸却不自觉发红。墨临渭慌乱低眸,气势却弱了不少。
亦源却不放过她的表情,俯下身,慢慢靠近她的脸,严肃道:“临渭,说谎的孩子,是会被狼抓走哦。”戏谑声音,心情明显大好。原来,她的排斥,是想他离开。
她昨夜脆弱难过,噩梦缠身。今晨愤怒理所当然,却意外被他发现,她的欲盖弥彰,只想赶走他。难道,她在生气?气他失约,还是说,她不想他看见,她掩盖的秘密。
心情愈发好转,甚至得意。亦源继续盯紧墨临渭的眉眼,只见她神情慌乱,颊上绯红,他越发地起了逗弄心思。不断逼近她的眼。果然,少女小脸红透,呼吸也紊乱不少,显然是被他猜中心思。
“对不起。墨医生叫我来照顾你,但并没有告诉我,怎么照顾你。我看了你的早餐食谱,听说你一直吃的都是药食,所以自作主张,准备新的早餐。”亦源竭力忍住胸腔的兴奋和窃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虽是道歉,却无比轻快。
好喜欢,她故作坚强的模样。经过昨夜,他对她的兴趣,又浓上三分。临渭,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既然觉得抱歉。就叫平时的人来吧,你……”声音有些哽,似乎要掩盖慌乱,扳回一成。看男孩眸光潋滟,健康明朗的得意模样,心间莫名烦躁,“还是让墨渊安排你去其他地方吧,我觉得之前的生活很不错。”干涩回应,愈发欲盖弥彰。
“临渭,你心绪不宁。是被我说中心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根据老师的决定,照顾你的起居。直到,你痊愈。”亦源抽身,止不住微笑。她的抗拒和无能为力,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你?”墨临渭蹙额,只觉鸡同鸭讲。耳根已经红透,难得慌张,“你就不能?”
“我马上换新的早餐来,你的药待会儿有人送来,过后还会有人为你作常规检查……”亦源打断墨临渭的话,自信地转身离开。
不料话还未说完,却被墨临渭冷冷打断:“你真啰嗦。我比你更清楚后面的流程,我需要安静。你把东西收拾完就走吧,我会告诉墨渊,让你去别的地方。”
许是恼羞成怒,许是对亦源不识趣的反抗,墨临渭再次发起脾气来,虽然是毫无来由。
“我直听墨医生的安排,先出去了。”亦源蹙眉,被她的小模样逗得开怀。语气也极为平静,不卑不亢地走出木屋。
“你……”墨临渭气结,这场对垒,她败得彻底。他应该是个高傲的人,面对她如此刁难,居然不气馁,还会继续坚持下去。她怎么办?难道一直和他对抗。气呼呼地转过身,她从未这般气闷。虽说把亦源赶出小木屋,对墨渊却愤懑起来。墨渊是怎么了?让这样的人照顾她。简直毫无规律可循。
她有些摸不清墨渊的套路,但这个人一定不能再出现在眼前。他和从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那么自以为是,甚至都没问过她的意见。可他行为处事不顾章法,让她摸不着头脑。
更重要的,却是对未知的懊恼和惊恐。她已经习惯当下的生活模式,不能适应变化。
亦源,已经是平静生活的变化因子,恐怕会打乱她的节奏。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难道,真的要被他看到生活的一切?把生命里脏乱的一切,都展露在他面前?
平日的早餐和药品被另外的人送来,墨临渭首先把常规药物服用了,早餐也只吃了一半。不顾来人惊讶,她早早把人打发走了,然后接受了常规检查。
九点钟到了,墨渊却没如往常一样进来。
墨临渭坐在凳子上盯着摄像头,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嘴唇紧紧抿着。
半小时过去了,墨渊还是没有出现。她的心有着难以言说的慌乱和焦虑,漆黑的杏眼死死望着摄像头,贝齿轻启道:“墨渊,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
这从未有过的变故让墨临渭有些失措,她耐着性子坐在凳子上等着,上齿咬着下唇,几乎就要失控。
终于,当墨渊不徐不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墨临渭才松了口气。她的下唇已经有了深深的齿印,她抬起头,看着缓缓坐在面前的墨渊,等待他开口。
但墨渊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小眼睛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其他问题。墨临渭终于忍不住对墨渊询问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墨渊也不看她,天鹅绒的声音缓缓开启,温煦道“你已经想好了说辞,我问了也是一样的答案。”
“你从前可不这样,你会问我有没有做梦,梦里见到了什么?”墨临渭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睛看着墨渊,有她不自知的慌乱。
“你从前也不这样,不会主动问我问题,更不会对一个人发火指摘。你一直是温顺的,虽然冷淡,却不会不近人情。”墨渊顾左右而言其他,对墨临渭的问题不正面回答。
“你是在怪我么?因为那不相干的亦源,你怪我不懂礼仪?”墨临渭的手指有些泛白,平日的冷静因为墨渊的迟到和答非所问消失不见,她像一个突然迷失的人,需要一个突破口。墨渊是那个方向标,她一直确信无疑。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的徒弟,也是以后要照顾你的人。临渭,你何时这样咄咄逼人?这,不是你该有的样子。”墨渊淡淡,眸光平静无波,却刺得墨临渭心伤。
“你竟然为了亦源,责怪我?”墨临渭错愕,满脸不可置信。她在墨渊心里的分量,还抵不过那个白大褂?这么多年朝夕长处,墨渊却为了亦源指责她?
不对。墨渊不会这样。墨渊绝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更不会刻意责难病患。他是个好医生,职业道德不允许他这般。
难道,这是他新的治疗方案?
微风轻抚着墨临渭的脸颊,她的脸有一丝抖动,却丝毫不掩盖她的美丽。她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阵阵清风似乎吹散她的慌乱和不安,她又变成冷静而美丽的墨临渭,唇角甚至还勾起淡淡的讥讽。
“你准备放弃了,是吗?”墨临渭冰冷的声音恢复了往日平静,她温和异常,恢复往常的镇定。若细细听,能听到她情绪的激扬。
猜心,亦是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