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上课吧。”专职老师带着黑框眼镜,一身白褂,和医生打扮无常。刚听到墨渊的指示,准备新的讲义。他耐心地在演示板上画着各种图形,从简到难,步步深入。
墨临渭专心致志,静静配合他,美丽的眼睛看着演示板,积极回答着他提出的问题。明明是杂乱的课程,因为墨临渭意外的配合,反而让授课老师莫名兴奋。
她可是难得认真回答,从前大多是他自娱自乐。她虽认真,却难得开口,今天算是一种意外。
他异常高兴,觉得那些辛苦非常值得。这些题是他精心准备的逻辑推理题,紧密罗布的部署和推进,可以探测一个人的智力。墨临渭冷静地回答着他提出的问题,有些地方甚至超乎想象地完美,还为他开拓了新思路。
他惊诧地发现,眼前沉着冷静的少女似乎一个逻辑推理的高手,他在心中暗暗估计她的智商,却无法给出一个准数。也终于明白,墨渊那番话的意有所指。
将最后一道题放在演示板上,心中暗暗期许。墨临渭的智力程度他不知深浅,准备的题目也是常识性的逻辑推理,如果还需要进一步的考验,他会选择更难的题目。
“临渭,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题哦。加油,前面做得很好呢。”授课人眼角含着笑意,只见演示板上写着这样的题目:
“一个经理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年龄加起来等于13,三个女儿年龄乘起来等于经理自己的年龄,有一个下属已知道经理的年龄是36岁,但不能确定经理三个女儿的年龄。这时经理说只有一个女儿的头发是黑的,然后这个下属就知道了经理三个女儿的年龄。请问三个女儿的年龄分别是多少?为什么?”
亦源看着展示板上的题目,心中暗暗思忖,却不打断墨临渭。或者,他的心,根本不在那些题目上。临渭本身就是一道不解难题,读懂她,已经万般艰难。但更重要的,有她在,他的思绪再难集中。
墨临渭没有开口,似乎陷入思索,授课人鼓励式地看着亦源,希望得到他的答案。
“2,2,9。”亦源兴致勃勃地回答,成竹在胸。
“不对,应该是两个答案,2,2,9和6,6,1。”墨临渭简单开口,认真推理。
授课人期许,淡淡问道:“临渭,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两个答案?”
墨临渭也不慌乱,徐徐道:“因为只有36=6*6*1=9*2*2。而你给出的题目并没有说明黑头发的女儿是多少岁,所以一个答案并不全面。”
授课人笑意甚浓,这个暗含的小心思被她识破了,许多人急于求成,几乎不会关注这个细节,但墨临渭却心如止水,细微之处也不放过。饶是亦源,也未必有墨临渭的细致和缜密。
“临渭今天很好呢!我们的课程就到这里吧,希望还有机会能给你上课。不过下次,我会充分准备哦,题目就不会这么轻松了。”授课人看着墨临渭,只见她面若桃花,不自觉冲亦源挑了挑眉,竟有些俏皮可爱。她终于,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
按照她的智力,如果加以培养,一定是难得的精英。但是,她愿意吗。
“今天到此为止,临渭,下次会准备更难的题目。”专职教师笑,快步离开。不由间回眸,只见墨临渭余光飘渺,对着亦源所在方向莞尔浅笑。他失神,竟感觉到一丝暖意。
“墨医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墨医生,我觉得临渭快要治好了。”
他快步疾走,慌忙拨通墨渊手机,几乎忘了基本流程。他太开心,甚至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开怀。
亦源陪墨临渭回小木屋,一路上默默注视着墨临渭。她明明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对授课人的讲解几乎没认真听过,可她无师自通般回答出他给出的问题,甚至越来越得心应手。
“临渭,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答案的?”他不解,问了出来。
“你不也知道么?”她淡漠,声音极轻。显然看穿亦源有心谦让。
“我确实只想到一个答案。”亦源笑,低下头看着远处。
墨临渭忽然停住,挡住他的路线,仰着脸凝望,黑眸晶亮,仿佛质疑。她眼睛极大,因为脸颊瘦削,反而显得更无辜清透。她眸子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邪念,却让亦源莫名吞了吞口水。
他的心,有一丝躁动。仿佛被看穿般,脸颊发红。明明短暂时光,却像过了许久。他蹙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过十二岁的孩子,他这是什么心思?但那颗心,跳得厉害,几乎不再受控制。
“临渭,我……”注视后,却是词穷。那双眼睛深邃纯粹,他再没有一丝欺瞒,只想把心间话和盘托出,“我只想让让你。”
墨临渭转身,一个人走到小木屋去。却心领他的好意,至少刚才,她的确是开心的。面上却不显,依然沉默相对,只是会顾虑速度,确认他跟在身后,方才安心。
多久了,那颗石头一样的心,终于有一丝暖度。至少,会为别人着想,哪怕只有一瞬,也是进步。
而一直密切注视着监控录像的墨渊,也若有所思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对墨临渭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自豪。这个和他斗智斗勇多年的孩子,还有多少潜力不曾被发掘。
从最新的脑电波图形看,墨临渭的大脑发育很健康,她的智力远超过同龄人。而身体各项指标也很健康,尤其是抑郁质指数已经呈现出下降趋势,照此情况下去,墨临渭痊愈指日可待。更重要的是,她主动提出来。她想去外面看看,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值得他心安。
为墨临渭特设的“临渭特病组”几乎都雀跃起来,他们积极地开展会议进行讨论,在墨临渭生理和物理情状都能接受的前提下,分析了最新的治疗方案。
十年的研究和坚持,在墨渊最新一次突破性催眠中得到惊人的好转,每个人心中似乎都轻舒了一口气,激动和喜悦笼罩着全身,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次战略性的松懈。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终于告一段落,医疗小组几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们兴致勃勃地进行数据分析和方案对比,希望甄选出最完美的治疗模式。他们把所有精力全部放置在遗传性抑郁症的治愈中,几乎忽视了其他心理因素。
墨临渭发现最近为她检查的人增多了,她耐心地适应着变化,从白大褂的眼睛里看到隐隐抑制的喜色。她淡然自若地接受着检查,配合墨渊做了一次又一次谈话。墨渊的声线依然平稳,她却听到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
似乎心里一松,仿佛一根绵亘的刺,终于要从骨髓深处拔出。她隐隐猜测到,她的遗传性抑郁症有了新进展。这便是成功?这就是救赎?
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隐藏着一个声音,在沉睡中等待苏醒。她虽然控制着意识最主要的一切,但那声音正以更巧妙的方式,准备破茧而出。
墨临渭最近很少做梦,她安稳沉睡,准时醒来。她感受到身体里有一股蓬勃的活力,这是从来没有的状况。她的专用药在慢慢变化,数量也在减少。或许,她真的该做一次虔诚告别,走进新的生活。
看窗外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她的心,终于得到一丝安宁。
亦源每天会陪着她,越发殷勤周到。向池浅浅讨教做菜方法,然后一点点交给她。看她每日膳食吃得不少,心情也非常好。她喜欢安静,他就拿着一本书陪在身边。如果她想说话,他就兴致勃勃陪她聊天。但很多时候,是他说她听。
他一点点告诉她外面的世界,为她勾勒一个美好图景。现实的残酷,他不愿告诉她,总是挑选真善美的好事。可他知道,那不过是他心里幻想的图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残冷,怎会彻底没有?
人性复杂,人心叵测。为了利益,许多人相残相杀,无论熟悉还是陌生。可是,他不愿沾染她的思想。他想,既然是墨渊十年研究的对象,即使病愈,墨渊也会给她美好前程。比如找个更好的人结婚生子,过着平凡却荣华的生活。但每想到此,他的心就如滚油煎过,不敢想象她嫁做人妇的情形。
“亦源,你怎么了?”墨临渭敏感,见亦源眉心一凛,不自觉一问。
“没事。就是在想,要是你以后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亦源淡然,却心痛难捱。
“每个人都要结婚生子?”她反诘,带着疑问。
他怎么忘记,她的生活与世界脱节。即使有专职教师,讲授的多半与生活无关。她哪里知道人世法则,也难怪不解。他忽然笑,她如此单纯,宛如白纸,天使般美好的人儿,他如何舍得,让她真的去结婚生子。
“或许吧。你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和其他人走一样的路。临渭,你只要好起来,就好。”他敛眉,竟不敢看她的脸。这话题过于沉重,揪扯着心内的弦,一阵阵牵痛。
“那你呢?你也会结婚生子,走一般人的路?”她反诘,几乎脱口而出。一双杏眸目光灼灼,难得有了情绪。似乎,还在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