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能看看临渭的病例吗?”亦源诚恳,虽在临渭特病组呆了半年多,可并没有资格查看墨临渭所有病例情况。
“理由呢?”墨渊抬眸,亦源的主动,他是满意的。但亦源如今还不够资格。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是担心。”亦源真挚,盯着墨渊神情肃穆,“我很希望,临渭能早日痊愈。”
墨渊沉吟半晌,把他带入临渭特病组的档案馆。占地400平方米,整整五层。
“这?”亦源疑惑,心已跌入深渊,“难道都是有关临渭病例的资料?”
“嗯。墨家为了她,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哪里是寥寥数语能说清的。”墨渊颔首,背手推开那扇大门,专门设立的档案馆,只为一个人的病情,足见得对墨临渭的重视。
“你慢慢看吧。这里的病案、卷轴、录音、摄像、记录……根据临渭的年纪、病况分门别类,如果细细研读,恐怕要费上好几个月功夫。还有,许多业内人士,根据墨临渭为例,专门做过研究。尤其精神分析学派的研究者,已经就此发布了许多专著。”墨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亦源眉心一凛,那是让他如何惊愕的过去?墨临渭小小的身子到底承载了多少痛苦。他未来要花上几个月,才将墨临渭的病案读完。那实际在墨临渭身上经历的试验,每天接受的治疗,要有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挺过来。
他终于明白墨临渭离开乔木林对他说的话:“不甩掉曾经的负重,怎么轻松启程?源子,我和你不一样,和你们很多人都不一样,有的记忆,我并不需要。”
亦源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切割着,几乎让他窒息。
不是不需要,而是不敢要。过去负重太多,不敢要,更不能要。要是,她能彻底忘记一切,或许才是好事。
墨家主院里,墨临渭正在插花。池浅浅也在一侧,耐心万分。
新鲜花朵繁复艳丽,色彩分明。但人比花娇,即使花朵娇嫩,也被墨临渭给比了下去。
“临渭,你真好看。”池浅浅由衷赞叹,细细打量,只觉少女气质非凡,十三光景,却出落得光鲜亮丽,让人移不开眼。
“你笑话我。”墨临渭低眸,已能和池浅浅正常交流。因为有亦源在先,面对池浅浅和墨渊,她已能应对自如。
“傻丫头。我怎会骗你。你的父母,一定是世间无双的夫妇,不然……”池浅浅淡然,却自觉失言。
墨临渭果然一顿,手指停在半空,一语不发。父母,于她,是罪孽、报复、仇恨,还是什么?他们未经过她允许,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然后许她遗传性抑郁症,日日不得安宁。那样陌生的人,会是怎样的人?
池浅浅俏脸一白,抱歉道,“临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只是,不太懂得如何表达。我,只是想夸你。”
“我的父母,不就是墨渊和你。”墨临渭终于吐出一句话,让池浅浅脸色一松。少女转眉,认真道,“我不认得别人,只是你和墨渊的孩子。”
池浅浅捏着她的手,几乎不能自制。果然,血缘不是万能。有墨临渭这话,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一切一切,皆是因果。强求疑惑,终是不得。唯一的,却是顺其自然,自在心安。
“浅浅,好看吗?”墨临渭努力仰着脸,笑得温润。梨涡微漾,杏眸璨璨。插花成型,别样风光。
“好看。好看。我的女儿就是聪慧,就是一盆插花,也能无师自通。果然是墨家的少主,天分过人。”池浅浅点头,发自内心夸赞。其实言过其实,墨临渭哪有那样的能力过人。只因失而复得,池浅浅欣喜异常,见她乖巧懂事,更是宽慰。
“那我把这花给亦源可好?”墨临渭笑得真诚,献宝一样。
“当然好。可是,亦源这时正忙,晚饭时候摆在餐桌上,再让亦源带回屋里,你觉得如何?”池浅浅抚摸墨临渭的头发,眼神微变。墨临渭对亦源的依赖,似乎有些过了。
“临渭,你很喜欢亦源吗?我是说,你喜欢他陪着你?”池浅浅试探地问,不敢深想。
“我只是喜欢和他聊天啊。我好多事情都不懂,总是问他。但他有自己的理想,所以我总在他空闲时找他。”墨临渭眨眼,不认为自己说错话。
“哦。你们一直呆在一起,亦源又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他陪着你,我也放心。”池浅浅松一口气,她还是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那份单纯,只是玩伴心态。或者,即使墨临渭日后对亦源生出了别样的情愫,依照墨家的实力,也能和亦家攀好亲事。池浅浅安然起来,对墨临渭笑得更深。
正午时分,亦源跟着墨渊进了墨家主院。
池浅浅和墨临渭已经摆好餐桌,等着二人归来。她二人都穿着月牙白服饰,站在桌边有说有笑,真像一对亲生母女。
亦源眼前一亮,但目光几乎都在墨临渭身上。她一身月白,穿衣风格和在乔木林时并无差别,但气色极佳,面色红润,有了更鲜活生气。她轻盈穿梭在池浅浅身旁,就像一只月白蝴蝶,静美其姝,让他看花了眼。
“回来了。”池浅浅热情招呼,走到墨渊身边,接过他的外套。这寻常举止,却暖了亦源的眼。除了墨临渭这个养女,他们并无子嗣,可二人的言行总透出一股亲昵自然。
“阿源,快进来,别傻愣着。”池浅浅冲亦源招手,打断他的思绪,然后指着餐桌正中的插花,神秘道,“瞧瞧,好俊的心思。”说完朝墨临渭的方向示意。
亦源惊艳,这竟出自墨临渭之手。他走向前,细细打量花枝,对墨临渭赞赏道:“临渭,真漂亮。”
“你说的漂亮,是临渭呢,还是这插花呢?”池浅浅娇俏一笑,打趣着亦源。有了方才的心思,她倒想试探亦源一番。
“师母……”亦源脸色绯红,低下了头。墨临渭也红了脸,躲在池浅浅身后,再不看亦源。
“怎么?我们临渭不漂亮么?”池浅浅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当然不是。临渭当然漂亮,谁说临渭不漂亮,我就跟谁急。”亦源有些慌,已出卖了本心。
“都说金陵人杰地灵,俊男美女鳞次栉比。你来自金陵,又是亦家子弟,肯定见过不少美人。听说亦家男子定亲极早,你的父母,恐怕早给你看了许多娇美小姐,等着你回家迎娶吧。”池浅浅转了话锋,看似玩笑,却精明盯着亦源的眼。
“绝对没有。师母,亦源不是那贪恋颜色的人。我父母也未给亦源定亲,我根本没想过那些劳什子事。”亦源斩钉截铁,宣誓般表明决心,“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现在一文不名,修身都未达到,怎么敢奢求亲事。”
池浅浅已经信了大半,还欲再说,也被墨渊冷冷打断:“还能不能吃饭了?”
她讪讪,招呼亦源就坐,不再多言。
亦源抱着那插花回到房间。窗明几净,午睡昏昏。他盯着那牡丹花半晌不眠。满室馥郁,馨香一片。他眸光深沉,半是叹息,半是惊喜。
命不由天,每个生命都被上帝平等对待。墨临渭看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十足十身不由己。喜怒哀乐无法自己掌控,还随时痛不欲生。神经的疾病折磨着她,时刻不减。池浅浅看似风光无限,或许一生难有亲生子嗣。就连墨渊,那高高在上的神医,也有自己的烦恼忧虑。
“少爷,您在休息吗?”K的声音忽如其来,亦源彻底无法入眠。
“K叔,赶快进来。”他迅速起身,顾不得惊讶,主动让K进门。
K风尘仆仆,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小姐诊断出有了身孕,但胎位不稳,锦葵小姐一直在小姐身边照料。”
“为了这事,你专门从金陵赶来?墨家虽然尽量屏蔽外界通讯,但你可以用其他方式联系我。不必要这么劳神,K叔,你又何苦?”亦源对K出自内心敬重,不希望他太辛苦。
“小姐要我亲自告诉少爷。她说这次怀孕,算是意外。亦蜀根本不在意,依然花天酒地。她让我必须亲口告诉少爷,让你回金陵有个心理准备。”K有条不紊,对于金悦容的事情,他总是很上心。
“好,我已经知道了。K叔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回去金陵。”亦源留下他,心中并不计较。金悦容再生孩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不受宠的亦家子嗣,在逐渐落魄的家族,无端受罪而已。
“还有一事。小姐已经开始帮少爷物色亲事,说等你学成后,就准备要少爷完婚。”K看了亦源一眼,语重心长道,“小姐也是好意,希望少爷不要……”
“你总是为她说话。K叔,难道你忘了我的志向。你回去告诉她,我亦源的妻子,一定是我亲自挑选。她物色的人,她自己去娶。”言罢,亦源早已怒火滔天。
K只得离开,转眼间,却望着亦源床头的牡丹插花,眸光深邃不少。上次听锦葵抱怨,说亦源梦中喊着“临渭”,他若有所思,还是走出了房门。
“少爷,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