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书房里,墨渊聚精会神,正查阅最新资料。亦源坐在一侧,一目十行阅读书架上的医书典籍。他并不知道,他是唯一进入书房的墨家学生。
“亦源,这是哈佛医学院的资料,你拿去看看。”墨渊将一叠资料递给亦源,继续埋头阅读。这资料寄给他一个多月,但他一直没来得及给亦源,今天刚好记起。
“谢谢老师。”亦源淡然,接过那叠资料认真阅读。他最近常陪墨渊进书房,学习医学知识。墨渊会定期为他指定医疗书籍,甚至一些重要的手术也让他在一旁学习。手术后,墨渊常常让亦源交一些心得体会,并抽选其中不足加以完善。墨渊认真严谨,几乎是在打造他。
“这些资料均是绝密,你一人阅读就好,连临渭也不要告诉。”墨渊似忽然记起什么事,认真看了亦源一眼。亦源的天分和刻苦让墨渊相当满意,他甚至有意增加亦源的学习任务,测试实力。亦源不仅圆满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还不断给他惊喜。但是,墨家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学学府,亦源应该去更多更好的专业学府看看。
学习,是连续而系统的过程,只是单独某一环节,难以形成串联。墨渊希望亦源能得到更系统的指导,完成医学生涯的重要串联,形成独到的体系,学有所成。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际都在考量。有关医术、医学、医者,他总会格外上心。好不容易看到可塑之才,自然不会放过。
可惜,亦源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结,若是让他骤然离去,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亦源却未发觉,只是看着手中资料,认真专注。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一年时间过去了。墨临渭已十四岁,他不再是固步自封的遗传性抑郁症患者,几乎走出了抑郁症阴霾。临渭特病组仔细比对着墨临渭的精神报告,几乎断定,她的病康复了。她虽然不爱主动说话,但精神各项指标都和正常人无疑,顶多会让人觉得内向而已。
不过,在常人眼中,那份内向,几乎都是大族贵女固有的矜持娇羞,是高贵体面的教养。
墨渊看着仪器和数据许久,眼角泛着泪意。
“墨医生。”墨乙桀坐在下手,所有特病组成员都已签字,只有墨渊悬而未决。
亦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因为年纪最轻,反而特别醒目。他盯着墨渊手中的笔,几乎在等待一个审判结果。他知道,只要墨渊这一笔下去,就几乎宣布了墨临渭病愈,是个十足十的正常人。
等待,无疑是漫长的。所有人屏息凝神,等着墨渊下最后认定。
十年时光,就等着这最后一笔。每个人的心,似乎被谁拽在手里,期待这一刻到来。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得让人无法承受。
相反,墨临渭反而是最平静的。她得过且过,几乎不再思考缘由,只是一个人静坐在池浅浅身边,若无其事喝着茶。
这就是她,淡然、沉静,纹丝不乱。
这也不是她,冷漠、狡黠,丝毫不惧。
临渭特病组,墨渊终于在医生认定栏里写上“遗传性抑郁症康复”字样,苍劲有力的字体,几乎耗费他半生力气。
这一天等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谁也不知道,当他写下那几个字时,手都在战抖。
“哦!”
室内传来欢呼。仿佛一个庆典。
当诊断报告书递到墨临渭手上,她杏眸微张,然后捏着池浅浅的手,认真道:“这样,我就是正常人了吗?”
池浅浅喜极而泣,抱着她不住点头。
“你一直都是正常的。你一直都是。只是从前,你不够健康。现在,你已经和我们一样。临渭,好孩子,你和我们一样。”
“难道,就这样一张纸,就说明了我是个正常人?”墨临渭不解地看着墨渊,似乎不可置信。
墨渊颔首,算是默认。这哪里只是一张纸,上面的每个字,都承载着临渭特病组近千人的心血。十年时光全部承载其中,哪里只是一张纸?
墨临渭莞尔,对着墨渊和池浅浅甜甜一笑,似乎真的康复完全。
亦源站在一旁,目光深远。他忽然生出一股诧异来,这样甜美的笑容,真的是墨临渭吗?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带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源子,我好了。”墨临渭回眸,冲亦源眨眨眼。似乎,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只需要一个表情就能洞穿。
亦源敛过心中异样,报之一笑。这样的临渭,无疑是大家都希望的,但是,他忽然觉得陌生。她的痊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将有更长的距离,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他必须调整心态,接受全新的她。
“有时间,就去南临走走。你已经不会过敏,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毕竟南临,也是墨家。”墨渊背着手,对墨临渭嘱咐。
“好。我会带临渭去的,老爷放心。”池浅浅笑得从容,拉着墨临渭的手,容光焕发。
一夕间,墨临渭似乎真的因为那张诊断书,成为一个正常人。
她不爱主动说话,和同龄人比起也稍显迟钝。作为小女孩的矜持和娇羞,已经让池浅浅喜出望外。她偶尔也会对一些事情发表见解,尽管不够成熟,却也无伤大雅。
令亦源担忧的事,也不曾发生。墨临渭每天都会和他小聚,他们是互相护持的朋友,在墨家庄园里谈论心思。一切都未发生巨变,却缓慢地变更着。
亦源的博学和绅士让墨临渭愉悦,墨临渭的倾听和纯粹让亦源满足。他们互相分享成长过程中的趣事,仿佛对方必不可少的知己,能从交流中得到愉悦和快乐。
“阿源,你的未来,有何打算?”墨临渭双手环胸,抱着雪白毛绒暖手套。雪白的皮毛光滑温暖,衬得她肌肤胜雪,清理无双。
“未来?呆在墨家,不就是许多人一生的期望吗?”亦源浅笑,似乎真的已经达成目标,“要知道,我从金陵进入墨家,已经是很厚的成就,寻常人可是难以企及的。”
“别瞒我。阿源,我知道你心有大志,你想要的完美世界,可不是这里。或者说,你的世界,必须是你自己铸就。阿源,你的未来,定然不是墨家。”墨临渭若无其事挠着暖手套的皮毛,笑得真挚。
“临渭,你果然有颗玲珑心。恐怕天下所有人的心,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亦源浅笑,替她整理着手套绒毛,然后贴心地理着围脖,希望她温暖些。
“阿源,你的未来,在你手里。我知道,你或许迟早要离开。”墨临渭忽然感伤,她别过头,几乎惊惶。这样的心思,放在心里,或许不是什么,可一旦说出口,就像被谁捅破了那层纸,难以平复。
“临渭,你……”亦源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得舒服些。两年来,他们亲密无间,仿佛亲人。他从十六岁,走到十八岁。她从十二岁,变成十四岁。他们共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在最纯粹青涩的华年,所以弥足珍贵。
这么久,这么长,几乎已熟悉对方的一切。
“阿源,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墨临渭自觉地靠进亦源怀中,汲取他的温暖。隔着厚厚皮衣,依然能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我什么都答应你。临渭,我什么都会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愿意。”亦源喃喃,吮吸她身上的少女香气。他日渐沉迷,不能自拔。
亦源的话,似乎已默认离开事实。墨临渭的心,愈发冷了三分。
“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请一定告诉我,不要让我最后知道。”墨临渭认真无比,仿佛在寻一个承诺。她目光清冷,几乎比身旁的凋零木叶更胜。
“好。我一定不让你最后一个知道。”亦源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蜻蜓点水,小心翼翼。不敢让她发现他的心思,不能被她知道他的欢喜。
“你们可叫我好找。”池浅浅轻声惊呼,紧靠的两人忽然分开。
墨临渭仰着脸,对池浅浅笑道:“找我们作甚?难道你又看上哪家新装店,想带我去参观?”
“果然母女连心,我还一字未说,你全都知道。你这个小灵精,今天可一定陪我好好逛逛。你成日成日呆在家庭老师那里学习,可还记得要陪我?”池浅浅语带娇嗔,做到亦源和墨临渭中间,拉着二人的手,亲昵异常。
她忽然有了两个孩子,让她如何不欢喜。甚至不顾墨渊阻拦,执意让二人时刻相伴。许多时候,她刻意制造二人在一起的机会,生怕感情疏离。
她每天沉浸在喜悦中,她不定期会带墨临渭到南临的时装专卖店扫货,橱窗里的精致女装不要钱般进入墨临渭的衣柜。而亦源,则充当着苦力,为她二人点评拎包。她不缺帮忙的人,却爱上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
墨临渭还是偏爱素色衣物,偶尔也穿红裙。池浅浅喜欢红裙的墨临渭,开朗活泼,有着强大的气场和自信。
其实,除了池浅浅,墨家庄园一度陷入喜悦中,他们十年辛苦终于是有了结果。这结果还有这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有的医者发现继续呆着临渭特病组,遗传性病人康复后还有观察期,他们的工作轻松很多,但并不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