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暖阳。
墨临渭坐在白色木椅上,真丝红裙衬得肌肤似雪。裙裾翩然,仿佛一只蝴蝶,栩栩如生。
亦源端着咖啡,白衣飘飘。素雅的颜色,利落的短发,在1米85的身形衬托下健朗刚强,气势逼人。他眉心微蹙,犹豫该不该告诉墨临渭去哈佛的消息。
墨临渭蕙质兰心,早感受到亦源气息不同。不好的预感油然心声,难不成,他真的就要离开?她优雅地坐在白色木椅上,杏眼望着亦源越发俊逸的脸颊,屏住呼吸。
不会,亦源答应过不不会瞒着她。如是要离开,他一定不会瞒着他。可是,他如今心神不宁,又是为何?她眸子稍显异样,淡然道:“源子,最近几天你魂不守舍呢?”
“没什么。”亦源下意识逃避,放下手中咖啡杯,却用力不稳,咖啡杯倒在木桌上,黝黑流体忽然浸满桌面,脏乱狼狈。
亦源立刻收拾残局,额头渗出细汗。他不想被她看到窘迫,只得故作镇定。偷望她双腿交叠,漆黑的长发已经齐腰,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清澈的湖水,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告诉她。
“你确定没事吗?”墨临渭递上雪白纸巾,素手一伸,为他擦汗。
亦源却下意识躲开,不自然道:“真的没事。”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他对哈佛医学院势在必得,六月份就要去美国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他不希望,在短暂两月里,给她压力。更不希望,因为他的离开,他们关系疏离。
能不能,再多一段时间告诉她?哪怕多推延一天,她也会开怀些。又或者,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墨临渭心思一敛,几乎不可自制。亦源的欲言又止,几乎断定她的猜想。他肯定要走了,而且就在最近。他漫得那样紧,是不是不想再和她有牵扯?
不对,她和他什么时候,已经要说到牵扯?他们一直陪在彼此左右,这不是很好么?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他,是在牵扯。
她捏着眉心,喝一口苦涩咖啡。浓黑的咖啡没有加糖,哭得酿人。她一直怕苦,却贪恋黑咖啡的苦涩滋味。她小心抿着嘴里的苦涩,嘴唇微微勾起,想笑一笑。
“你们俩还在这儿喝咖啡,兴致可真好。为什么不叫上我?”池浅浅语笑嫣然,坐在二人中间,叫人上了一杯咖啡,心情极好。
她抿一口咖啡,苦得惊人,不停灌着清水,嗫喏道:“阿源,金陵的咖啡豆,可是太苦太苦了。都说金陵人杰地灵,怎么会有这般苦涩的味道?”
亦源蹙眉,疑惑道:“难道这是金陵的咖啡?”
“是啊。你母亲金悦容上次特地来此,把自己亲手种植和研磨的咖啡豆送给我。她说你课业繁忙,所以不曾和你相见。她真是有心人。”池浅浅看似温和,眼睛却一分为移开。看亦源神色异样,劝解道,“大家族总有些不顺心,你母亲其实很关心你,送来这黑咖啡,怕是要你忆苦思甜,不要懈怠学业。”
“浅浅,我看阿源最近心事重重,怕是看上了墨家庄园的哪个姑娘,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要不,你为他牵牵线,让他得偿所愿。”墨临渭突然转了话锋,看亦源脸颊渐渐泛红,讳莫如深。
两年过去,亦源身高已经1.85米,他完美的轮廓更加分明,凤眼也越发美丽,高挺的鼻梁仿佛笔直的山峰,丰满的嘴唇越发性感。因为他喜爱运动,健美身躯全是精瘦的肌肉。即使才十八岁,已经让无数人心生向往。
他如今的心神不宁,恐怕就是那个原因。他如此完美,的确应该有个好姑娘陪在身边。可是,当说出这番话,她的心,为何会有一丝疼痛?
“你胡说什么呢?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难道你也和别人一样看我吗?”亦源恼羞成怒,几乎不可自制对墨临渭抱怨。任何人都可以质疑他的情感,唯独她不行。她难道真不明白,非得把他说成那样的人。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就是花花公子,来墨家就为寻个女子?
亦源很失望,墨临渭的话伤到他。
“师母,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他转过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池浅浅在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这……”池浅浅错愕,见墨临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慌神。
墨临渭继续晒着太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美丽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在回忆和亦源的第一次相见。那时候,他也这么无故地跑开。
这一次,是不是说中他的心事,所以才落荒而逃。
她捂着胸腔的位置,真怕自己说中了。他要走了,不肯告诉她。他或许还喜欢上了某个姑娘,也不会告诉她。她虽是他的玩伴,却也只是玩伴。在他心里,她或许一点都不重要。
不然,他不会当着池浅浅的面训斥。
“临渭。阿源只是压力有些大,你可别往心里去。”池浅浅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拍着墨临渭的肩膀,希望她不会生气。
“我知道。人各有命,人各有志。他,始终不属于这里。”
细雨,轻扬。
不过清明几许,却是纷纷扬扬。
墨临渭已经三日不和亦源说话。他们的交流,在那次不欢而散后越发寡淡。即使每天在饭桌上,也没有从前的亲密和谐。
池浅浅早感觉二人生了嫌隙,也不好戳穿。她朝墨渊使眼色,墨渊呲之以鼻。她怎么忘了,墨渊这冷情的性子,怎么会去管小儿女情长。
说来,墨临渭的个性和墨渊确有几分相像。都是冷情冷心的模样,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不是她早早嫁给墨渊,真会担心,这墨临渭,就是墨渊的亲生女。
“哎。”池浅浅看着墨临渭清亮的眼睛,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受过太多苦楚,又是这样的性子,呆在墨家还好,要是离了墨家,不知会遭受多少磨难。
亦源最近越加烦躁,去哈佛是铁定了。可不能和墨临渭闹得这样僵,他本意是希望和墨临渭好好度过仅剩的时光,哪知道二人关系越发冷清。他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挽救。每日相见,和墨临渭淡得不行,让他寝食难安。
但,纸永远包不住火。
亦源去哈佛的消息,还是慢慢透了出来。墨家庄园的人几乎每日恭喜他,他们本是好意,希望他竭诚所能,学有所长。他每日在喜悦和悲凉的双重折磨中焦灼,甚至不敢亲口告诉墨临渭要离去的事实。
“她,怕是承受不住。因为太突然,所以承受不住。”
“但她,应该会支持我。她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
……
墨临渭终于还是知道亦源避而不谈的事。这次,却是池浅浅说了出来。
池浅浅在晚饭时特意做了拿手好菜,对亦源兴奋道:“阿源真有本事,轻轻松松就收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书。听说墨家的人都在私底下给你开庆功宴了,你也真是,都要去美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如果不是墨渊让我给你准备行李,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池浅浅兴奋盎然,毫不吝啬地夸赞亦源,完全没看到下方的墨临渭早已惨白一片。
“这就是他一直疏远的原因?”
墨临渭的脑袋像炸开一般,一张脸彻底变成雪色。
他果然要走了。去美国,重洋之外的神圣学府,他一直期待的殿堂。他考上了哈佛,就要去美国了。池浅浅已经在收拾行李,墨家人还给他开了庆功宴。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答应过,若是离开,不会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如今,她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是她把自己看得过重,所以要的太多了吗?难道对亦源来说,她真的只是一个病人,那些陪伴相守,根本不是朋友,更不可能是亲人。他,只是把她当做病人。
她呆呆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四周似乎万籁俱寂,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回响池浅浅的话“要去美国了”、“要去美国了”……
怪不得亦源最近如此魂不守舍,原来他就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
她脑海里闪现着最近亦源的异常。他早就收到通知书了,他并不愿意告诉自己,或许在亦源心中,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心中有巨大的梦想要去完成,她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临渭,临渭。”墨临渭被亦源的声音唤醒,她呆愣不语,只见亦源一脸担忧。可那又如何,他已将她排除在外,何苦还在担忧。难道怕她旧病复发,又来可怜她?还是怕她会拽着他不放,让墨渊阻止他去美国。
亦源心慌意乱,伸出手想拉墨临渭的手。可墨临渭直接推开他,许久后露出一个瑰丽微笑,淡然道:“恭喜呀!源子,很快你就可以创建自己的世界了。”
她在笑,她居然真的在笑。她唇角笑意甚浓,脸颊早不复雪色,而是红润一片。那笑容那么美好,却把亦源的心冻住。
她果真不在乎他么?她只是把他当作寻常的白大褂,像她口中说的那般如有若无。
“食不言,寝不语。你哪来这么多话,池浅浅,你越活越回去了吗?”墨渊愤愤,却不让任何人离席,四个人在餐桌上食不知味。
池浅浅终于看到墨临渭和亦源的神色,她捏着餐布,骨节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