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奢望?我不配,我不配不上亦源。”墨临渭重复着少女的话,心里闪过绝望。她的眼眸再次变灰,身体的力气几乎透支,如果不是被少女扶着,她会不堪地摔落在地。
  “我什么也没有,我一如所有……”她失语重复着绝望的断句,失魂落魄的模样像被狠狠摧毁的鸢尾,散发出绝望腐败的气味。
  少女似乎觅得时机,她唇角微勾,对着她亲昵一笑。大声疾呼:“不,临渭,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用我所有力量,去保护你的人生。”
  她用力捧着墨临渭的脸,眼神坚定,仿佛宣誓。虽然是个女子,可她散发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任何男子。似乎她天生就是无坚不摧的战士,能振奋人心,让绝望的人萌生出希望。
  “你?你是谁呢?你为什么要帮我?”墨临渭目光痴迷,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现在唯一能见的,只有眼前的人。
  那倾城的容颜宛如仙人,浑身上下没有尘埃,美丽而神圣,尤其左眼角边缘的泪痣,仿佛一滴宝贵的泪,滴落在她脆弱的心里。
  墨临渭觉得干涸的心脏忽然滴入一丝蜜液,那荒芜的心房因为那滴液体,霎时间变得柔软。
  “临渭,看着我。我只说一次,你一定要记得,我叫千飞。”少女认真地盯着墨临渭的脸,拭去她面颊上的汗珠。她拉着墨临渭的手,将手心温度传递,温柔地说,“我可以保护你,给你温暖。”
  空灵的声线在墨临渭耳际萦绕,仿佛九霄云外鸣响的梵音,在大脑里悠悠回响。
  浑身充满热量,她的四肢不再冰冷,她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活力和激情。仿佛,希望。她贪婪地享受这份暖意,心底流过一阵热流。
  终究,大梦一场,梦醒犹为。
  “千飞,千飞……”墨临渭呓语般重复这两个字,简单的字节在口腔里融化,仿佛一段圣经,值得她时刻传颂。她痴迷地望着千飞的脸,那滴星辰般的褐色泪痣宛若钻石,发出淡淡的幽光。
  千飞转身,身后升起一轮红日,血红的阳光驱散木林的迷雾,天地豁然开朗,仿佛另一个天地。
  墨临渭觉得身体又恢复灵活了,她转动着几乎麻痹的四肢,费力地站立起来。火红的阳光照亮大地,灼烧着她的肌肤、血管、细胞,湿润的脸颊已经光洁,那里再无眼泪。她直视着那轮红日,整个人都觉得不同了。顿重沉闷逐渐减少,人也觉得轻松不少。
  千飞牵起她的手,熟悉的触感,似乎身体内发出的渴诉。她感受着千飞掌心的温度,十指相扣的熟稔感,让她不由自主想依赖。那是连亦源也无法带来的安全感,这个叫千飞神秘的少女,却做到了。
  她转过头,看着千飞的脸。千飞唇角勾起明媚的笑容,让墨临渭生出一股自信。
  忽然,千飞的脸在阳光中变浅,手中的触感可开始减轻。最后,千飞的身体彻底变成透明,最后竟消弥在空气中。只有左眼角的泪痣,似乎一抹星辰,滴入墨临渭灵魂深处。
  墨临渭惊愕地看着不断消散的幻影,满眸不可置信。
  “千飞,千飞。”墨临渭大声呼喊,但四周空无一人。
  ……
  一切,仿佛一个预兆,渊源悠久,亘古绵长。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现实里,墨临渭喊着千飞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她全身被汗水打湿,浑身发烫。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力回想梦境里的话。她仔细回忆千飞说话的语气,终于回想起来,她和千飞的确见过。
  当墨渊为她催眠的时候,千飞在催眠的幻觉里提醒过她。随后,墨渊向她征求意见,希望她离开乔木林。她根据千飞的提示,说出了那些话。
  或许,在千飞潜移默化的指引下,墨渊才出具诊断报告。
  她甩了甩头,直觉头疼欲裂。她抬头看着窗外,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她做了一个古怪而绵长的梦,她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全身被汗水打湿,让她很不舒服。
  她掀开蚕丝被,正欲去盥洗室梳洗,却觉全身无力,头沉得厉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床上。
  ……
  大梦。祛病。抽丝。
  身体的血液仿佛奔流的河流,闪耀灼热的渴慕。墨临渭躺在白色手术室里,身上插着纤细无菌塑料管。直径不足3毫米的塑料管另一端,是一台液晶显示器,墨家常用的仪器:体征。体征上面实时显示并记录着她此刻生命体征的数据。
  “体温:36.5℃。脉搏:70次/分。血压16kPa.……”
  体征液晶屏上显示的数值,完全在正常范围内。这诡异的数值再次出现,墨渊脸色却异常难看。
  他沉默地盯着她,小眼睛已经两分钟没有转动一次。
  她生命体征完好,双眼禁闭,似乎陷入沉睡。最开始有感冒引起的低烧,已经用药物控制。除此外,并无其他病症。可为什么,她的脑电波跳动激烈,几乎不是正常人有的幅度。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亦源站在墨渊右侧,他已经高出墨渊10厘米,阳光健康的脸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愁云。狭长的凤眼专注地看着体征显示的数据,屏息凝神地等待墨渊开口。长久沉默,只惴惴不安。
  两年了,墨临渭很少睡到日上三竿。当池浅浅敲了很久的门都有听到回音时,亦源早已不受控制,他慌乱地撞开了门,像被激怒的兽。
  床边的墨临渭奄奄一息,脸颊绯红,浑身忽冷忽热,以奇怪的姿势瘫软在床边。
  亦源心痛不已,他冲到墨临渭身边,第一时间为她看脉诊断,确定墨临渭是受凉发烧,还是不放心地把她送到病房。他亲自为她打了退烧针,一刻不停地守在她身边,希望看着她醒过来。
  慌忙查看监控,除了她自身梦魇外,别无异样。可为什么,她会病得异常严重,来势汹汹。
  还有口中喃喃自语的千飞,又是何许人也?
  以为她不过感冒,不久便会好。但是,墨临渭陷入了沉睡,且没有苏醒的迹象。她的睡眠持续了12小时,让亦源生出更焦躁的情绪。
  而墨渊,墨临渭的主治医生,盯着监控录像良久。
  亦源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他焦虑地冲进监控室,向墨渊汇报病情。他的眉眼里全是焦急,如临大敌般焦灼不安,他真诚地恳求墨渊,希望墨渊能亲自看看。
  墨渊毫不慌乱,轻描淡写对亦源道:“慌什么?她累了,想休息,不用紧张。”
  他是天底下最有责任心的医生,他绝不会弃墨临渭于不顾。既然他说出这话,肯定是有把握的。亦源再次回到病房里,还是不能安心,他守在墨临渭床边,只希望她赶快醒来。
  换作其他患者,亦源也能像墨渊那般云淡风轻。可现在病床上躺着墨临渭,他耐心陪伴两年的少女,几乎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亲人。她长时间的睡眠,毫无醒来的迹象,叫他如何能泰然自若?
  当墨临渭的睡眠达到30小时,亦源再也无法静静等待,他冲进监控室,跑到墨渊面前,再次焦虑地恳求道:“墨医生,您去看看临渭吧,她已经睡了30小时了。”
  “冷静!亦源。”墨渊摘下眼镜,表情有些愠怒,他认真注视亦源,少年的脸颊上隐藏着愤怒和不安。却并未动容,他只是淡然地说,“我比你更了解墨临渭的脑电波状况。我确信,她并无大碍。如果你执意坚持,我就去看看吧。”
  亦源眼中闪过狂喜,他拉着墨渊的衣袖,大步走进病房,来到少女床前。
  “亦源,你的诊断是什么?”墨渊忽然转过头,例行公事般询问亦源诊断结果。
  亦源在两年内掌握了医学的重要理论,也跟在墨渊身边参加过一些实战。理论知识和临床经验都十分扎实,足够担任华夏任何一家三甲医院的主治大夫。
  他的刻苦与进步,墨渊看在眼里,更对亦源寄予厚望。他力荐亦源去哈佛医学院求学,只待亦源学成归来,悉数传授生平绝学。可是,从亦源面对墨临渭这类的病人来看,仅仅是去哈佛医学院学习,还远远不够啊。
  “老师,我……”凤眼一蹙,似乎遇到棘手的难题,欲言又止。他呼吸急促,脸颊泛着可疑的红晕,神情十分凝重。似乎手术台上躺着的少女,是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让他如临大敌。
  “哼。”墨渊愤懑地哼了一声,眼神凌厉起来,不客气地讽刺亦源道,“如果你此时亲自为墨临渭手术,就算她没病,也会被你吓出病来。”
  “老师,我知道,医生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如果医生都觉得无计可施,必定加深病人的精神负担……可是,临渭睡了这么久,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亦源见墨渊愤怒,懊恼地拍了拍头,脸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你是医生,她是病人,让你说出对病人的诊断,你竟然开不了口。亦源,如果你不知道躺在面前的人是墨临渭,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墨渊声音不大,但语气强硬,咄咄逼人。话语里透出浓烈的讥讽,还有毫不掩饰的失望。
  终究,是太年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