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离别。
白花花的太阳当空高挂,炙烤着墨家庄园的每一寸土地。翠绿的桑树叶被炎热笼罩,修长的叶子耷拉着,几乎没有精神。
这本是平常的日子,却因为一件事,变得特殊。今天,亦源就要去哈佛。
亦源坚持许久的梦想就要实现,他就要到大洋彼岸那个陌生的城市创造未来。墨家庄园已经疯传着亦源的不同寻常,饶是不问世事的墨临渭也无法不知晓。
他临行的时间,提前了三个月多月,这时间太短,短到墨临渭都没有好好准备,准备和他道别。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嫌隙越加深切,即使相见,也被彼此眼神的疏离和隔阂逼得好远。
她几乎没有为他准备一件像样的礼物,因为时间仓促。
池浅浅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她一直在厨房忙碌,似乎要把对亦源的不舍和眷恋放进菜里。亦源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行李放进专车,只要吃过午饭,墨家医院有人会送他去机场。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亦源的离去忙碌,唯有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这一次,她依然是最后被告知的那一个。亦源从来没有亲口告诉她,他何时去哈佛,或者,何时回来。
他将踏上心之所向的求学之路,在大洋彼岸度过四个春秋,甚至更久。他们,可能再不复见。
这次离别,是墨临渭和亦源两年来的第一次分离,或者说这次分离会彻底打破两年来的联系和信赖。他会在大洋彼岸遇到新的人,会拥有新的知己。然后,如她将亦源放置在记忆深处一样,把她也珍藏在记忆里。
又或许,亦源的离去,再也无法重温昨日的亲密。他们是偶然交叉的两条射线,在短暂交汇之后,朝着不同方向越走越远。
墨临渭站在窗前,把手伸出窗外,焦灼的炙烤笼罩着白皙的肌肤。这明烈暖意,让她生出一种疏离感。这是真实的世界,为什么她会觉得像幻觉?
自从那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她再没有生病,墨渊甚至刻意停了两味治疗抑郁症专用药,只开了清凉解毒的防暑药草。她这个遗传性抑郁症患者,似乎真的如那张诊断书所言:痊愈了。
“我真的不再是抑郁症患者了吗?我真的能够正常地独立生活吗?”墨临渭喃喃自语,这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脱离了抑郁症患者的标签,墨临渭的生活也轻松许多。至少,当她主动要求出院时,医护人员并未刻意阻止,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
监控器减少了,也卧室换了新锁,墨渊还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串新钥匙,并叮嘱她睡觉要把门窗关好。
离开病房后的几日,亦源每日会抽出时间陪她。他更忙了,每天只和她相聚一小时。墨临渭却觉得轻松不少,她可以利用更多的时间来调整心态,以此面对彼此的生活。表面上,亦源和她还和以前一样,谈天说地,言语默契。但是,墨临渭深深知道,他们的谈话,再不能回到从前。因为二人的言辞话语中始终带着疏离和刻意。
墨临渭平静地等待那场离别,唯一震撼的,是那场离别太快,亦源去哈佛的时间提前了。而且,这仓促的决定,墨临渭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池浅浅在餐桌上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墨临渭虽然震惊,却保持着微笑。她放下手中的餐具,对着亦源甜甜一笑,然后淡定地说了声:“恭喜。”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纵使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亦源能在那创造奇迹的学府施展抱负,难道不值得她一句恭喜么?凭亦源的天分,他一定将艰涩的医学理论融会贯通,成为医学界的一颗明日之星,其光辉程度甚至能与墨渊相提并论,难道她不应该恭喜他?
墨临渭笑眯眯地道贺,心脏也没了针刺感。
可亦源的表情,却有些尴尬,虽然他很快掩饰了,还礼貌地与她道谢,但那句谢谢干涩迟疑,连墨渊都皱了皱眉。
墨临渭并未在意,毕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和亦源相识相知两载,亦源即将到更高深的学府深造,而她也治愈了宿疾,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她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
今天,是亦源去哈佛的日子,她必须用美好的状态,去送别生命中重要的人。墨临渭一直喜爱素色衣裙,却挑了艳丽的红裙,衬得皮肤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似乎只要穿上明艳的衣裙,她就能自信些。在面对亦源时,她失落的情愫会顷刻间虚化。她可以仰着灿烂如花的笑颜,维持心中的秘密。
还好,心已经不再无以复加地疼痛。
还好,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迎接没有亦源的生活。
还好,她早早地知晓亦源的心意,不再痴缠心中那份奢求。
……
“墨临渭,你要记住:今天,你一定要笑!用你最美丽的笑靥,去和亦源道别。”墨临渭对着镜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靥,她反复练习,希望找到最好的姿态。
“砰砰。”
礼貌的敲门声打断墨临渭思绪,她的唇角勾起美丽的弧度,仿佛一只瑰丽的蝴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她维持着微笑的幅度,身体灵活轻盈,整个人透着活力和健康。
“来了。”墨临渭离开座椅,几乎小跑般走到门边,她轻巧地打开了房门,站在亦源面前。她的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无辜的大眼睛扑扇着,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亦源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1.85米健美的身材在完美剪裁的衬衣下越发健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中随时都在喷涌的健康活力。
他分明的轮廓更加完美,像西方艺术家手里精致的雕像,每个侧面都展现着优雅俊逸,狭长的凤眼风度翩翩,深邃的眼神只要轻轻一望,就能让少女掏出心来。
那些愿意为亦源着迷的少女,再也不包括她。那个深深眷恋亦源的墨临渭已经走了,她是他的妹妹,她会记住自己的身份,当他许多妹妹中的一个。
想到此,墨临渭的心沉稳了许多。她看着亦源有些失神的凤眼,又拿出对着镜子练习的微笑,娇俏地问:“阿源,怎么了?”
“没,没什么……”亦源尴尬地回应,脸颊微红,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头。
墨临渭感冒出院后,整个人就开朗多了,这样的变化,他乐见其成。他喜欢她的笑容,带着正常人的活力。墨临渭的笑很好看,是暖人心那种美丽。
今天,他就要离开了。他以为她会失落,但她却语笑嫣然,让他看花了眼。
1.6米左右的少女,穿着红色无袖齐膝裙,真丝材质的面料衬得她皮肤越加红润。齐腰墨发披散在身后,光洁的额头圆润明亮。大大的杏眼里,瞳仁黑白分明。红润的樱唇扬起微小的弧度,却勾勒出醉人的笑意,仿佛一只艳丽的玫瑰,全身散发着自信和优雅。
她是那般美丽,让他流连往返,心旷神怡。
“临渭,可以去吃饭了吗?”亦源声音沙哑,极力保持着镇定。他不自觉地撇开眼,不敢再看明艳的少女。他害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想去拥抱她。
墨临渭自然注意到亦源的不自然,离别在即,亦源和她的确生分了许多。但,她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她不会失落。于是,带着几乎僵化的微笑,对亦源点了点头。
只是,当头低下的时候,她呼了一口气,然后才保持那迷人的微笑,将手伸了出去。
她竭力保持过去的习惯,希望不被亦源看穿心思。
亦源会意地伸出右手,然后弯着腰,绅士地笑道:“走吧,我的临渭。”
她将手搭在亦源手臂上,隔着衬衫,她依然能感受到亦源结实的手臂肌肉。
他终于开始移动脚步,为了适应她,亦源走得很慢,甚至贴心地将她拉得更近,避免穿着高跟鞋的她摔倒。
她心里一暖,但想到那句妹妹,又把那份感动从心里剔除。她踩着并不常穿的高跟鞋,身体向外靠了靠。这简单的动作,已经表明态度。她故作坚强,却必须伪装。
他自然感受到她的别扭,他虽然还在行走,但墨临渭感觉到他身体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临渭,你喜欢现在这样吗?”亦源声音有些低,他的声线温柔而沙哑,像春日里的鹅毛小雨,润物无声,让墨临渭生出感慨。
“这样,不是很好吗?健康的,自信的,坚强的。”她又开始微笑,似乎只有笑容,才能掩饰心内不安,“大家不都喜欢这样的我?”
“是啊,健康的,自信的。可是,临渭,你不需要坚强。在墨家,你会得到最好的保护。”亦源意有所指,他偷偷瞥了一眼,见临渭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又生出一股羞恼。难道,他的心意,临渭一点都不知道么?
“我去哈佛,你高兴吗?”亦源喉头干涩,几经思索,还是问出疑虑。
“……”
墨临渭却被这问题问懵,她的笑容僵硬了,连行走都开始停顿。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勾起大大的笑靥,对亦源说:“当然。你去哈佛,我为你高兴。毕竟,哈佛是你的梦想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