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更深露重。落叶叠丛,索寂皆成空。
墨家安然一片。
“浅浅,为什么墨家人,不会有秦风说的大族纷争?”墨临渭揽着池浅浅的手臂,笑得温润。
“这说来话长。南临墨家屹立百年不倒,其核心是医药绝学。墨家人不断积累前人经验,注重时效。为了家族繁荣,墨家子弟低调做人,虽涉及各行各业,却坚持墨家精神,醇良秉直。如果被外人欺侮,墨家宗族会为仗义而出,主持公道。”池浅浅耐心回答,丝毫不藏。
“可有人勾心斗角?”墨临渭继续发问。
“墨家子弟怎几乎不会为金钱权力勾心斗角。但如果出现异类,会被宗族遣出墨家,迫使其改名换姓,再不是墨家子弟,失去大家庇佑的人多半自生自灭,与墨家毫无关联。”
“墨家祖辈早预料到家族盛极必衰哲理,族规家规始终要求后代低调做人,不管在何岗位,都必须以家族利益优先。这些严谨治家被后人严格执行,也让墨家成为华夏数一数二的大族。”
池浅浅指着一盆插花,仔细解释道:“墨家先祖悬壶济世,却不贪功,所到之处谦和有礼,从不触犯国法家规。就连这盆栽,也有讲究。”
“墨家余百年来遵循天地自然,对子弟因材施教,让他们根据自身天分品行,让其自由发展;就像花木盆栽因时制宜,从不强迫要求四季如春。这份豁达自然让墨家庄园浑然天成,远非外界随波逐流的弄潮儿能比。”
“怪不得。”墨临渭若有所悟,“相比其他大族庭院的四季蓊郁苍苍,墨家庄园四季更加分明。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夏季植被蓊郁,鲜花盛放;秋季百草衰败,落木萧萧。”
所有一切,均是顺应时宜,自然生长。
池浅浅点了点头。
“临渭,该上课了。”池浅浅把墨临渭送到教室门前,见她进了教室,才不舍离去。
这样的日子,池浅浅渴盼许久,如今得偿所愿,格外珍惜。
墨临渭回眸,满眼秋色萧索,悲从中来。
春去秋来,阴晴圆缺,万物聚少离多,纵然思念旧人,也只能打起精神。
新增科目并不繁重,她轻松应对着各种新知识,凭借着专注几乎过目不忘。由于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和冷静,很容易将身心投放到学习中,极度的专注和意志让她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她素来不爱冬季寒冷冰霜,却因为亦源即将回归,反而对冬季有了期待。
上完课后,她经常兴致勃勃地跟在池浅浅身后学做菜,仔细观察池浅浅做菜时序,甚至还亲手上阵,炒了时令小炒。不仅如此,她还开始打扮自己,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和池浅浅出门逛街。
“临渭,你是要变成花蝴蝶了吗?每天穿着漂亮衣服在墨家飞来飞去。”池浅浅微笑着打趣墨临渭,对她现下的变化非常满意。那个蜷缩在乔木林的孩子终于走出阴霾,积极乐观地生活。墨临渭还放开了心中的执念,贴心地陪在池浅浅身边,对她嘘寒问暖。
“墨家冬天可单调了,我一定要穿着漂亮衣服转来转去。”墨临渭微笑地看着池浅浅,拉着她一起转圈,“你瞧,这是秦风教给我的舞蹈,她说她们那个时代,最流行这样的旋转。”
“我看,是有人要回来了,临渭的心飞走了吧。”池浅浅继续打趣她,直到墨临渭红扑扑的脸蛋几乎滴血,才不再逗弄。
“你说过,我长大了,很快就是大姑娘了,要学会打扮自己。”墨临渭吐了吐舌头,撇下池浅浅走进试衣间。她在百货商场穿梭,将各色衣服套在身上展示,笑眯眯地转圈,问池浅浅好不好看。
池浅浅笑嘻嘻点头。一次胜利大丰收后,墨临渭的衣柜很快装满了当季新款高级时装,色彩也不是单调素色。池浅浅还特别定制了一个大衣柜,准备下一次血拼。
“池浅浅,你自己一人败家就算了,现在把临渭也教坏了。”墨渊虽然羞怒,可并不阻止。
“有你这个金库在,够我败家十辈子。”池浅浅的话让墨渊几欲喷血,他再不言语。
“临渭今天也买了很多啊,女孩儿大了,都爱美。有本事,你把临渭叫来,当着我的面训斥一顿?”池浅浅傲娇地看着墨渊,见他坐在凳子上一语不发,轻轻走到他身边,“怎么啦?临渭越来越健康,你不高兴吗?你曾经不是说,只要她好了,就算要座金山你也给她挖来,现在不过买了几件衣服,你就心疼啦?”
墨渊并不答话,也不看池浅浅,而是呆呆望着窗外,似乎陷入沉思。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他缓缓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沉沉道:“不是这个。”他的眉头依旧深锁,严肃地看着池浅浅。
“那是什么?”池浅浅也不玩笑,坐在墨渊旁边,微微靠着他的肩膀,见墨渊不反对,把重心全部落在他身上。
“我要去美国一段时间,今年不在家里过年。”墨渊认真地回答,那态度似乎是对墨家的不舍。
池浅浅平静的心里泛起涟漪,这不舍里或许还包含了她,她的脸颊微红,轻问:“是很重要的事情么?年夜饭也不能回来吃。”
墨渊小眼睛眯着打量着她,叹了口气道,“很重要的大事。可惜不能把你带去,真是可惜了。”
池浅浅泛红的脸颊愈加红润,难道她苦尽甘来,终于让情商低下的墨渊开了窍。她闭上双眼,静静等待,墨渊口中的可惜几乎是蜜糖,让她的心都快融化,于是幽幽开口道:“可惜什么呀?
“你不在,我去美国吃什么呀?”墨渊极认真地看着池浅浅的手,仿佛那双平凡的手就是山珍海味,想着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双手做的菜,心里又是一阵惋惜。
“你就知道吃,你是猪吗?”池浅浅沉湎的思绪被墨渊狠狠打击,她愤怒推开墨渊,也不追问他去美国多久,气呼呼地跑进厨房。
原来在墨渊心里,她池浅浅就是个便宜厨娘,随时从手里变出山珍海味。想到此,她真想把厨房砸得稀巴烂。
相比池浅浅的愤怒,墨临渭却欢喜得紧。
她不厌其烦地将衣服收放整齐,在心里默默期待亦源归期,甚至在想见到亦源怎么打招呼。她不断整理衣服,不断思考他们再次见面的画面,唇角满溢着温柔笑意。
冬天越来越近,墨临渭的心也越来越期待。她最近每天梦见亦源,梦里面全是他们相处的片断,她还好几次从梦里笑醒。她那么信任和期待的源子要回来了,他要回来看她了。
她沉浸喜悦之中,竟不知墨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餐桌上只剩下池浅浅和墨临渭时,本就沉闷的餐桌更加冷清。墨渊离开没人知道,没有送别,没有盛筵,他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离去。
“墨渊去哪儿了?”墨临渭望着池浅浅一脸不虞的脸,淡淡开口。
“不知道。爱去哪儿去哪儿,谁管他。”池浅浅怨怼地吃着饭,眉眼里全是愤怒,看样子似乎也不知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离开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墨渊是怕你担心,恐怕也没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能自由出入五角大楼,肯定不会出差错。或许哪天你正在睡觉,他就回来了呢。”墨临渭安慰,见池浅浅眉头稍微松动,表情才愉悦了些。
说到五角大楼,墨临渭似乎想起了什么。上次见墨渊就看到“ThePentagon”字样,墨渊说不定真去了五角大楼。
如果他去了五角大楼,那亦源呢?
她下意识不去深想,亦源说过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看她。
可始终不敢强求。
最怕应了千飞一语成谶,她期望越高,绝望越大。
惴惴不安等着亦源归期,却迟迟不见人影。
冬天彻底来了。
墨临渭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墨家庄园全是萧条。工作人员各行其是,仿佛墨渊从不曾离开。她一如既往地上课,考试知识也有了大致脉络。
她却默默数着日子,期待亦源归来。
但,亦源迟迟未归。墨渊带走了手机,无法和他通话。她雀跃的心早已荒芜,她焦灼地看着医护人员的小孩慢慢回家,越发不安。
“时间还没到,美国放假很晚。”墨临渭不断为亦源找借口,实际是安慰自己,但精神却渐渐萎靡,甚至有措。
“飞,他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墨临渭转眸,见千飞一脸错愕,拉着千飞手臂,不知深浅。
千飞一语不发,神情冷冽。
“飞,你告诉我,美国和华夏不一样,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亦源耽误了。”墨临渭看着千飞,奢望一个答复。
“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他不会回来过年。”千飞勾起一丝冷笑,优雅地看着窗外的候鸟,冷漠宛若雕像。
墨临渭怒不可揭,积攒的怨气彻底封顶,再不能自制。
她第一次越过千飞,冲出卧室。像傻子般来到池浅浅门前,伸出手却无法敲门。
“浅浅能知道什么?池浅浅和我一样,一无所知。”
站在墨家庄园里望着夜空,墨临渭的眼泪忽然滴落了下来。
最怕,亦源再开一张空头支票,赠她一场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