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定局。
墨临渭心如死灰,再无眷恋。
她语笑晏晏,主动陪池浅浅到四邻串门。偌大的墨家庄园冷清许多,即使张灯结彩,也如坠冰窟。但她落落大方,像经过良好培养的闺秀,言语不多,礼数周到,挑不出一丝错来。
池浅浅神思恍恍惚惚,不安微微淡去,只好专心带着墨临渭应对亲友四邻。
可她明白,墨临渭不一样了。
她温婉有礼地陪池浅浅应酬,良好教养和得体礼仪受到宾客一致褒赏,池浅浅的脸也透着喜色,逢人便称赞墨临渭是她的好女儿,日日喜形于色。
春节平淡,转眼即过。墨临渭再没有提过亦源,只投身新一轮学习中,勤学苦练。
她比以往更加刻苦,似乎要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学习上。课罢也会向池浅浅学做菜,她安静沉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竭尽全力地认真研究烹饪。
她进步很快,不仅能单独炒菜,还学会了煲汤。似乎只要教过一遍,墨临渭就能做出新鲜的菜色,这让池浅浅暗暗称奇。
墨渊在正月十五飞回南临,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桌上吃早餐,就像他年前毫无声响地离开。他比年前瘦了些,脸色惨白,精神有些过度透支,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战役。
他细致地品尝着精致小菜,唇角微翘,露出满足神色。
墨临渭淡然吃饭,什么也没问。
她现在只想早点完成课程,考上大学就离开墨家,她非常渴望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开始她的新生。
“临渭,今年春节过得怎么样?”墨渊却主动开口,开始关心她。
亦源和墨临渭都是他的心头宝,他何尝不想孩子们亲近一处,但为了亦源的未来,他必须做一个恶人。
想到五角大楼里亦源焦灼的表情就觉得不忍,不过他控制住情绪,冷峻阻止亦源回南临。
墨临渭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亦源每日牵挂?
他宁愿亦源怨怼,也不会任由亦源回南临看墨临渭,让亦源前功尽弃。
“我很好。你不须担心,倒是浅浅很挂念你。”
墨临渭语气平淡,再无波澜。
墨渊一怔,许久不言,却不敢看墨临渭的眼。
新春佳节,万物复苏。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春日团聚的喜庆。
华夏人民屹立世界之林千年,家天下思想亘古不变。他们对家庭的依赖就像是脱缰的马,不论天崩地裂,也岿然不动。那纯粹而质朴的依赖,就像信徒般虔诚。
对华夏人民而言,家不仅是一所房子,一些亲人,而是一种信仰和责任。就连最普通的人,都会不断朝那个房子添砖加瓦,让家人生活得更幸福安稳。
那超越血液和现实的深深羁绊汇集成一条无形纽带,无论身在何方,都会不由自主地渴望回归。这强烈的归属感更像是信仰,指引着他们不断勃发和奋斗。
可这种归属感,墨临渭没有。
她仿佛深海上孤独漂泊的船,找不到自己的根。她刚踏进墨家,是一名遗传性抑郁症患者,童年几乎在眼泪中度过,每天接触冰冷的医疗器材和层出不穷的精神测试。后来进入乔木林,她心甘情愿化作美丽华笼的金丝雀,沉浸在波澜不惊的安静中。
她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心里筑起铜墙铁壁。对世间规则并不关心,很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长时间独处和孤独让她拥有异于常人的自持和敏感,对主动关注的事情执着而虔诚,依赖那份执念,以便心无旁骛地生存。
人说她孤芳自赏,冷面冷心,还有脸盲症。她自我而自持,时常把自己屏蔽在幻设的小世界里,不理世俗周遭。究其根源不过是害怕受伤,宁愿在被人抛弃之前,把对方先抛弃了。
于是,再度失约的亦源成了她心间的一个伤痕,她强迫自己忘却与亦源相处的点点滴滴,淡化对亦源的情愫和期盼。如果说那份依恋才开始萌芽,却因为几度失约被墨临渭彻底扼杀。
这时间虽缓慢持久,并不能一蹴而就,但总有一天会完结不是吗?
当她几乎忘记亦源音容笑貌的时候,他就会彻底走出她设定的城堡里,再不能伤害她。
“临渭,最近学习怎么样了?”墨渊心中有少许愧疚。如不是他竭力阻止,墨临渭或许会开心一些。但人总要成长,他故意忽略了心中的烦躁,平静异常。
“很安静,很好。”墨临渭避重就轻,慢条斯理。
“亦源在哈佛学得很好,不愧是从墨家出去的。他一直专注在学习上,也鲜少结交朋友。”墨渊不由自主地眯着眼,见墨临渭兴致恹恹,不再多说。
墨临渭牵强地笑了笑:“我会向亦源学习,我也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她再也不愿意听到亦源的讯息。
墨渊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有些发堵。她不高兴,虽然竭力克制了,但语气淡漠,不如最初。
其实,五角大楼事情完成后,亦源已经订好了回来的机票。他说只要抓紧时间,就可以和墨临渭见上一面。为了这次见面,亦源准备了很久,甚至好几日不眠不休。
可这一切都被墨渊阻止了。
哈佛的课程开始了,哈佛医学院院长也不想放人,加上墨渊坚持,亦源只能留在哈佛。
“哎。”墨渊轻叹,言不由衷。
墨临渭强忍着的情愫终于松散,她松开几乎被指甲戳破的掌心,竭力将不适压在心头。明明都快要忘记了,可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为什么还会心痛?
“墨临渭,你可以的。你要专注学习,不要再对谁抱有期待。”压制着懊恼和心悸,慢慢向教室走去。
开始新的课程即将开始,新的人生即将启程。
她不会追问亦源失约的原因,她不会再关注亦源的任何讯息。
她说到做到,狠心决绝。
虽然每个月特定一天的晚饭上,池浅浅惯例般和亦源通话,但听着大洋彼岸的声音,墨临渭对亦源从最初的心悸慢慢演化到如今的淡漠,似乎他真的成为无关紧要的人。
她从来不和亦源说话。
墨渊倒是很满意她不主动干扰亦源,只要她不出声,亦源就能更专心学医,他回想起亦源在五角大楼时怨念的表情就不自在。
血气方刚的少年总无法自持,何况他对墨临渭那日渐增加的情愫,天知道墨临渭说的话会给亦源带来多大情绪波动?
池浅浅碍于墨渊,也不好强迫她。她甚至单方面认为那淡漠是少女矜持的娇羞。亦源对墨临渭的心思只有她一人知道,如果过于激进,怕引起墨临渭反感,那更是不好。她只是在言语隐晦地说一些墨临渭现况,让亦源心安。
墨临渭竭尽全力地投入车轮式学习中,由于她过目不忘,而且举一反三,每堂课的知识都融入脑海,信手拈来。她努力适应老师的安排,兴致勃勃地期待参加今年的高考。
她必须要求参加今年的高考,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试一试。
她把想法告诉教育团队,让他们尽全力讲授考试题目和应试技巧。
教师团队不断暗暗称奇,对墨临渭的高强度适应力颇感意外,他们连夜制定新的教学计划,向墨临渭建议加开晚上的课程。
墨临渭求之不得,把课程时间排满,一周休息一天。她将全身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果真不再想起亦源。
她废寝忘食地投入备战中,她要用接下来的时间应对所有难点,最好一举突破。
她现在十五岁,新陈代谢旺盛,加上池浅浅一日三餐营养补给和墨渊的定期检查,生理条件和心理素质都异常超前。
身高已经突破1.65米,容貌也更加秀丽。大大的杏眼更加灵动,仿佛天山清澈的泉水,一眼就能望到人心里。坚挺的鼻翼像秀美的山峰,挺拔却又不失亲和。樱唇日渐饱满,即使不抹唇彩,也泛着健康的红润,像清晨艳丽的玫瑰,性感迷人。雌性激素开始发育,胸部隆起,她虽然瘦,曲线却玲珑有致。
她沉静淡然,喜欢穿素色棉裙,多年跟在池浅浅身边,气度更像大家闺秀,远远望去,更似古典仕女图走出的佳丽。
回眸一笑,百媚丛生。
因为膝下无子嗣,池浅浅对墨临渭掏心掏肺地疼宠,仿佛不断关爱墨临渭,就能弥补未曾生养的遗憾。墨临渭越来越美好的容颜让池浅浅激动异常,多次带墨临渭去商场购物血拼。
墨临渭一周仅有一天休息日,在池浅浅的邀请下,就和池浅浅出门逛街。池浅浅对美有着狂热的执念和塑造欲望,恨不得将墨临渭打造成最美的人,似乎她越美丽,她越自豪。
如果不是被墨渊刻意屏蔽和亦源的通讯,池浅浅恨不得立马告诉亦源此刻墨临渭的美丽和惊艳。她久居深宅,对外面世界的网络讯息并不热衷,还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墨临渭去影楼拍照留影。
但墨临渭再未提及亦源一声,似乎他真的从未出现,就是一个陌生人。
池浅浅无奈,也不好再提及。亦源的失约,让她也伤了心。
“临渭,下午可要去留影,你准备好了吗?”池浅浅收回目光,看着墨临渭越发慈爱。
“好了。”墨临渭淡然自若,越发清冷孤独。
池浅浅看得心疼,却无法劝说。
儿孙,自有儿孙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