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古多少文人雅士年少盛名却不得善终,写出“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王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声名远播却像天空绚丽的流星稍纵即逝,命运使人扼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站在顶端的人,总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猜忌和艳羡。人人都看到人在高处的雄姿英发,又有几人看到高处不胜寒的茕茕孑立?
吴忌忽然想起墨家在南临屹立百年不倒,似乎有所顿悟,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秦风要我来给你填报志愿,她知道我的疑惑,更明白你的选择。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真正的智者,不是站在高峰顶端,而是在光芒万丈的时候,懂得全身而退。”
执教以来,只想着让学生分数不断攀高,如何在高考中战胜竞争者,成为个中翘楚,却忽略教他们从容豁达。
华夏一直讲究竞争,好多学生都在竞争中迷失。吴忌来到华夏后,浮躁的花花世界让自视清高的他也变得平庸,为了培养更多高考状元,增加在南临的知名度,他渐渐迷失了。他秉持已久的桀骜清高逐渐消失,甚至越来越流于表面。社会果然是大染缸,无论吴忌多么自持清高,也无法免俗。
“虽然你的分数能够进入青花大学和北方大学,但这样看来,你也不会填报这两所学校了。”
“嗯,我看了你之前带来的招生简介,觉得濪城大学不错。名气虽不响,但注重实干。濪城地处偏远小镇,环境清幽,那里的人或许会相对淳朴,跟南临相差不大。”墨临渭微笑开口,看着面前忽然顿悟的吴忌心情大好,轻松表达心中想法。
“墨夫人会不会觉得那里太偏远了些?要不要参考参考她的意见?”吴忌继续提着建议。
“填报志愿这样的小事,就不需再去劳烦她了。”墨临渭心思一敛,也不看眼前吴忌的表情,开始郑重其事,“吴忌,你越来越像秦风了。”
吴忌终于妥协,为她填写了志愿申报,所选专业是濪城大学最好的法学系。
盛名之下,难符其实。青花大学和北方大学已经成为华夏风向标,但在国际排名并不靠前。许多人削尖脑袋希望进去,却不知这两所大学在当地收分并不高。
教育从来不是平等的,所以才会有人热议起跑线问题。
“知识沟”会越来越大,而不是越来越小,掌握前沿学识的人会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奔跑,就像拥有财富的先得者们,会很快脱离贫困,进行钱生钱的滚雪球大赛,而财富后得者却被迫成为附庸,甚至永远翻不了身。
濪城大学地处北方偏远地带,环境清幽,人口稀少。这所国内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在国外却声名赫赫,某些专业的学生还以该校为跳板,通过留学生计划到美国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进修。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美国哈佛有所执念,或许亦源是心里的一根刺,至今无法根除。
送走吴忌,墨临渭慢慢走回房间,似乎完成一件大事。她刚进门,就看到窝在美人榻上的千飞,她兴致淡淡地看着窗外,似乎有心事。
千飞,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千飞,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墨临渭坐在她身边,细致观察她的脸。
“你就要去陌生的地方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所以烦闷。”千飞别过眼,不去看墨临渭。
“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濪城大学?你家人是不是不愿意你考大学啊?”墨临渭悠悠地看着千飞,心下有些慌乱。
“我没有家人,或许有一个,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家人。”千飞情绪低靡,静静地看着墨临渭,羡慕道,“你有墨渊和池浅浅这样的家人,真的很幸福。”
“要不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他们会……。”墨临渭兴奋地拉着千飞的手,好像在做一个伟大的决定。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帮你?墨临渭,你最近太得意忘形了吧?总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不要忘了,你只是他们的养女,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他们为你做什么。”千飞怨怒地盯着墨临渭,美丽的眼睛似乎带着嫉妒。她懊恼非常,似乎刚才的话对她是一种亵渎。
“飞,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墨临渭自尊心受到冲击,虽然千飞说的是事实,可她并不愿意就这样被千飞训斥。
“墨临渭,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比你潇洒自由,比你精致美丽。只要我愿意,肯定会过得比你好上千倍万倍。”千飞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赌气。
“飞,你是气我最近忽略你了吗?”墨临渭听出千飞的画外音,怯怯地问。
“知道你还问?”千飞翻了一记白眼,然后拉着墨临渭的右手胳膊,对着小臂狠狠咬了一口。墨临渭疼得直吸气,却咬着牙关,任她出气。
明明不可开交的怨怼,却因为墨临渭一句承认变成挑弄。小女儿间就是如此,前一刻还像仇人,下一秒就和好如初。
“千飞,我们一起去濪城,一起上大学,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墨临渭见千飞松口,拉开外套,检查红肿的小臂,深深的齿印像圆圆的月亮,周围还冒着红色血珠。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以后还会有更多未知的事,我最近虽然有些忽略你,但心里一直留着你的位置,千飞,我需要你。”墨临渭见千飞不怒反笑,伸手抓她的胳膊,千飞轻轻一呲,似乎碰到痛处。
“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墨临渭不顾千飞反对,直直捞开她的衣袖,只见右手小臂上一个深深的牙印,和她臂上咬痕如出一辙。她惊愕地看着那个牙印,伸出右手,比对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齿痕。
“这是?”墨临渭惊愕地看着同样震惊的千飞,喉头翻滚,“这个牙印和我手臂上的一模一样。千飞,这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咬的呀!既然我手臂上有一个牙印,你手上也要有一个,所以我在同样的位置咬了你一口。”千飞镇定自若,抚摸干涸的牙印,喃喃自语,“临渭,你一直认为是你在需要我,其实我也需要你。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和你分开,你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离开你,我会活不下去。”
“你该不会想说,你爱上我了吧?千飞,你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我以后还想结婚生子……”墨临渭似乎真的相信了千飞的说辞,或者说,她宁愿相信千飞。因为千飞不会伤害她,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当然是玩笑。你刚才有没有心动?”千飞深情款款的脸立马变成嬉笑,手搭在墨临渭肩上,认真地说,“我们一起去濪城大学,开始新的人生吧!”
当濪城大学通知书送到墨家时,池浅浅捧着那张纸久久不曾开口。
濪城虽在国内,距离比不上万里之外的哈佛,但她的心还是难受。短短一年里,她前后送走两个孩子,这让她如何接受?
墨渊比她乐观,喜笑颜开地对墨临渭说:“临渭,听说濪城地势偏远,洗澡还是公用大澡堂。你去了,可不要哭着闹着要回来哦。”
?“什么?临渭,那样的地方我们别去了!你年纪还小,我们明年再考一次。”池浅浅以为墨临渭听到这话会放弃,又燃起希望,还对墨渊赞许地看了一眼。
“没关系,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我去意已决,辛苦一年得到这样的结果,就不要浪费了。如果再花一年时间考试,浅浅要是再中暑,就是我的不是了。”墨临渭仰着脸对墨池夫妇微笑,对他们难得的一唱一和视而不见。
“说得好!我墨渊的女儿就是有担当,比懦弱的池浅浅好多了。”墨渊兴奋地拍拍墨临渭的肩膀,小眼睛里满是欣慰。
连他都没想到墨临渭智商如此高,一年时间就考上濪城大学。
他暗中调查过,这学校名气虽然不大,却是培养人才的好地方,艰苦的环境最适合磨砺人的心智。墨临渭的抑郁症虽然好了,但社会经验还远远不够,去边远之地见识见识也好。
“听说濪城每年都会下雪,我在南临还从来没见过雪呢。”墨临渭期待得看着池浅浅,眼里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也不阻拦。如果觉得不适应,就赶快回来。你是南临墨渊的掌上明珠,我和墨渊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谁也不能欺了你。”池浅浅认真凝视墨临渭的脸,那张脸上的神采飞扬,和亦源那么相像。
见墨渊没有异议,继续语重心长道:“去了濪城,一定要多给我电话。你不是亦源,不需要宏图大志,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亦源难道就不开心吗?你这说的什么话。”墨渊不悦地皱皱眉,对池浅浅意见很大。
“都是因为你,阿源寒假才没回来。如果你把临渭的电话也屏蔽了,让她打不进来,我跟你没完。”池浅浅愤怒地指责墨渊,对他霸道又诡异的想法呲之以鼻。
“那我得亲自给临渭挑一个手机,把里面的零件重新配置一下,一般的手机讯号确实不能打进墨家。”墨渊若有所思,这变相的承认却透露另一个秘密,池浅浅的手机真的被他动了手脚。
墨临渭似未听见,波澜不惊。
池浅浅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她斜着头看着墨渊,在他背上狠狠掐了一把,似乎还不解气,愤怒道:“你明天去医院食堂吃饭,我不会准备你的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