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
濪城的第一日,墨临渭乐得从容。
“浅浅,新装的房子不是会有味道吗?”墨临渭看着繁星,认真询问。
“墨家有自己的行为方式。设计和装修团队是名下精英,这等装潢,当然能尽快入住。”池浅浅莞尔,若有所思。
“人人都说墨家好,但谁又知道墨家的真实境况。墨家庄园与世无争,是完美的乌托邦。优渥生活让每个人闲适自得,闲适得忘了什么是真实。”
一生无子,到底意难平。
“不论是食物链最顶端,还是最低端,每个层面都有不同烦恼。浅浅,珍惜当下!”墨临渭安慰道,“墨渊对你,真的很好。”
池浅浅转眸,见墨临渭杏眼朦胧,悲悯和清透深沉悠远,像历经波折的古稀老者,散发着超越年龄的睿智和沧桑。
“人人都羡慕站在高处,都觉得越高的地方,越能美丽的风景。俯瞰芸芸众生,随心所欲。但,越是顶端的人,越是曲高和寡,拥有得越多;就会担心失去越多。长期的负重让他们无所适从,连寻常人的喜怒哀乐都必须隐藏。”
“在墨渊建立的乌托邦里,你足够幸福。虽然他孩子气一些,却为真心你遮风挡雨。有他在,你永远不担心风波诡谲。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墨临渭有感而发,很少对池浅浅推心置腹,出了墨家,反而随性许多。
“临渭,你想事情如此透彻,我自愧不如。”池浅浅感怀,沉默不语。
有子无子,命中注定。还好,她已是母亲,有了临渭,足矣。
远方,高尔夫球场。
一男子白衣俊逸,风华绝代。他身形颀长,纤细清瘦。怀中揽着一艳丽女子,目光盯着手中球杆。
女子似乎第一次打高尔夫,球技生涩,频频回望男子。
男子清然一笑,双手握在女子手上,手把手教她打高尔夫。他们贴得很紧,从远处看,几乎要成为一个人。
“虞姜,你得好好练练球技,不要总烦着朝西。”二人身后的中年男子,俊美依旧,和女子长得极相似,一看就是妇女。
“我以后多陪她练练,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朝西一脸随性,但语气中的娇宠,丝毫不减。
“爸,还没结婚,你就为他说话。”虞姜蛮娇一笑,却得意非凡。虞闻阑总算接受顾朝西,不枉她忍气吞声一年。
“你真是被宠上了天。”虞闻阑看似责怪,却唇角勾笑。淡定自若地站在一旁,眉眼满足。
“宠她理所当然。我倒希望姜姜一直长不大,这样也能多宠几年。”朝西笑得优雅,但眸光深邃,笑不见底,生出一丝清冷之姿。
“你就惯吧。”虞闻阑但笑不语,却乐得开怀。
虞姜生得极美,丹凤眼高挑妖艳,化着淡妆,却自有一股美艳姿态。饶是天边云霓,也不逊色。她闻言一笑,唇红齿白,靠顾朝西更紧,打球越发不用心。
“朝西,我口渴了。”娇媚入骨,姿态酿人。
“我去拿水。”顾朝西敛过不悦,大步朝十米外的服务点走去。身后是虞姜娇俏的笑靥,可他脸上无光,眉宇上露出一丝狠戾。
若爱,请深爱。
他以为,他是爱虞姜的。至少会为她的要求心甘情愿,现下看来,如果不是虞姜那副校长的爹,他二人恐怕会越离越远。
不过,情爱不过逢场作戏,何苦执迷。
他自嘲一笑,不动声色。
抬眸一望,高尔夫球场对面的欧式洋楼已经有人入住,阳台上似乎还坐着两个人。顾朝西黑眸汇聚着精光,薄唇一凛。
那洋楼是香榭雅筑最贵的别墅,因为天价,许久不出手。开发商却不降价,待价而沽。
他劝说虞闻阑买了距离一公里的别墅,但早将这别墅当囊中之物。他紧密关注着这栋欧式建筑,等着时机。每次到高尔夫球场打球,他像狩猎的苍鹰,紧盯着猎物。
两年了,看房的人因为天价望而却步,濪城富商虽多,却没人愿下决心。
一月前,这空旷的欧式小楼已经有装修团队装修。一对陌生夫妇购置了这栋建筑,当场刷卡购买。售楼小姐像中了六合彩,抽取高额佣金和公司奖金后离开濪城,不知去向。
他怅然若失,几番打听,却不知住户信息。
小洋楼紧罗密布地装修,速度和效率堪称神速,短短半月,已经有人入住。更诡异的是,从购楼到装修不过二十天时间,那对夫妇却彻底住在别墅里。
传统装修至少放置三个月,不然对人体有害。那对夫妇满不在乎地住在里面,肯定不是为了自虐。唯一的解释是,他们装修时采用了闻所未闻的材料和技术,在装修完后能第一时间就能入住。
前期出手阔绰,后期细致周密。按照濪城惯例,入住的他们一定会被大书特书,成为濪城头条,但濪城没有只言片语关于他们的报道。
这是何等神秘豪奢的家庭?
顾朝西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白色小楼,薄唇抿着,几乎只有一根线。
“朝西,你在看什么?”虞姜娇呼,看顾朝西侧脸执拗,生出恍惚。她知道那楼,也动员虞闻阑多次,奈何虞闻阑财力有限,更不想成为校董们的众矢之的,于是作罢。
可她明白,顾朝西的势在必得,不会善罢甘休。
“这楼已被人购置,你……?”虞姜讪讪,却下意识住嘴。
“姜姜,你乖。这是男人的事,你好好等着,我一定会拿到那套房做我们的新房。”顾朝西优雅一笑,依旧云淡风轻。
虞姜顺势靠在他怀中,喜笑颜开。
夏末傍晚,清浅阳光。
夕阳温暖,直直照射在白色洋楼上,复古洋楼边缘镀上一层金边。
墨临渭从高尔夫球场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
林纾做了地道的南临风味晚餐,大圆餐桌摆满各种菜色。池浅浅微笑坐上主位,叫墨乙桀和林纾坐下一起吃饭。本想叫保镖一起,却被墨乙桀制止。
“夫人,这不是南临,我必须保障您万无一失地回到濪城。”墨渊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加护短,平日虽以取笑池浅浅为乐,却不代表别人敢轻贱了她。
墨渊说一不二。池浅浅嫁到墨家,他就对墨家庄园所有人警告:池浅浅是我墨渊的妻子,你们要像待我一样待她。他即使不在意,却绝不容忍任何人亵渎,从来固执地占有着拥有的一切。
王者所及,必有逆鳞。墨渊嗜医如命,但旁观人都知道,墨渊在乎的人就是他的逆鳞,如果触犯,就是和整个墨家为敌。
墨乙桀一想到池浅浅的脱线行为,心脏就微微跳动,幸好上次池浅浅通宵达旦地在这里搞装修的时候,墨渊去了美国。不然,打死他也不允许池浅浅恣意妄为。
“夫人放心,我为他们专门准备了晚餐,他们现在偏厅吃着呢。”林纾微笑,轻松化解尴尬。
池浅浅赞许,对墨乙桀没好气道:“阿桀,这样下去,你很容易老的。”
一餐饭吃得随性,墨临渭也轻松不少。
陪池浅浅后院走了几圈,有说有笑。离开墨家的两人更亲密,对池浅浅的抗拒也少了许多,反而更随和健谈。
夕阳西下,湛蓝天空上飞着彩霞,金黄色阳光照射着香榭雅筑欧式洋楼,碧绿草坪上慢慢散步的两个女子,一个丰韵娇艳,一个安静清丽,她们像感情笃深的姐妹,仿佛有永远说不完的私密话,有说有笑。
池浅浅声情并茂,言语却不离墨渊,透着她不自知的思念和依赖。墨临渭也不拆穿,任这种情感滋生。
离开南临墨家,墨临渭心中紧压的弦慢慢松弛,也不再刻意强迫压制情绪。一个病人即使康复了,呆在医院总会觉得自己没有痊愈。
看着经常见面的人,始终拘谨不安,没有最悠然的状态。心底防御的城墙稳如泰山,换了一个环境,没了抵抗情绪,自然更平和开心些。
当她们转了差不多一小时,回到阳台,意犹未尽地躺在白色躺椅上。躺椅中间放在方形小桌,上面摆着果盘。林纾将濪城最新鲜的猕猴桃削皮切片摆好,四周用红色草莓、紫色葡萄作配饰,色泽鲜亮,对比鲜明。
墨临渭用银质调羹叉了小块猕猴桃放在口中,饱满的绿色汁液充斥味蕾,酸甜滋味鲜嫩刺激,口腔里全是新鲜果肉的气息。满足地吮吸猕猴桃汁液,仿佛整个人都包裹在水果浓郁的香气中。
漆黑的夜幕慢慢降临,黑洞洞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晶亮的星辰从第一颗开始,慢慢增多。或明或暗的星星仿佛点缀的宝石,闪烁着生命的朝气。
“濪城的星星,好像比南临的更亮?”墨临渭轻轻开口,贝齿咬着吸管,酸甜的味道再度刺激味蕾,仿佛陷入神秘的洞穴,紧紧包裹着她。
“濪城在北边,云层稀薄,所以天空更干净纯粹,星星也更清晰明亮。我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新奇,也这样望着天空,一个人看了很久。”池浅浅双手合在腹部上,回忆和墨渊度蜜月时见到的欧洲风光。
那里的天空比濪城更蓝更美,可惜,她可能没机会看了。
世易时移,星移斗转。
人生是一段轮回,天南地北,朝花夕拾,总有命数。
昨夜星辰,不过因着心情转化。一切,皆是命数,全为心生,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