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濪大入眠。
昏黄路灯照射校园,濪大像耄耋老者,每个角度被柔和光晕笼罩。
“季辛,这墨临渭是谁,就她一人住在6栋宿舍,害我们好跑。”娇俏女声,满是抱怨。但碍于团支书季辛,同宿舍友要求,她只得跟随。
“娃娃说得对,墨临渭这人果然奇怪,手机号也无法拨通,朱教员还叫你亲自来。你当团支书不过一天,累得半死,还绕远来此,真真磨人。”另一女生帮腔,但语带怨怼,几乎把墨临渭恨了起来。
“辛苦你们了,娃娃,蔓儿。墨临渭通知到了,我请你们吃夜宵。你们为了陪我,太累了。”季辛身材高大,眉清目秀,瞬然把身旁的杨娃、黎蔓比了下去。
“哎,就数你好心。”杨娃唇角一勾,笑靥如花。顺势牵着季辛的手,亲昵无间。
季辛微微一笑,眉眼嘲讽,却被掩盖了去。
“616到了。”黎蔓莞尔,主动敲着门。
室内,墨临渭正在拉防弹玻璃的窗帘,关好阳台门,准备入睡。只听到敲门声,虽惊讶,还是施施然走了出去。
透过门边的显示器,只见三个陌生少女,一身戎装。她心中疑惑,只拉开门缝,轻声问:“请问你们找谁?”
“你就是墨临渭?”杨娃见门只开一条缝,愈发不满。
“我是。请问你们是?”墨临渭把门拉得半开,露出室内屏风一角。
季辛眸光微转,微笑道:“我们是法学院法学系的学生,是你以后的同窗。我叫季辛,她们是杨娃、黎蔓。我来告诉你,明早五点四十在足球场集合,然后军训。”
她言辞温和,端庄大气,让墨临渭的戒备少了许多。
“谢谢你们。”墨临渭微笑,不过没有邀请她们入门的意识。她在墨家呆了十余年,人际能力并不高,反而让人觉得冷。
“既然已经通知你了,我们先走了。对了,你以后还是换个手机,免得打不通电话,浪费时间。”黎蔓鼻子冷哼,面色不善,后面的话,嘲讽十足。
“哦。”墨临渭一呆,只看见那三人袅娜聘婷,大步离开,还听见些许的笑骂。
“真是个土包子,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啊?”黎蔓愈发冷嘲,甚至没有压低声音。
“就是。看她小家子气,居然没让我们看到正脸,或许手机也是破的,所以拨不通电话。”杨娃顺势帮腔,发出轻蔑笑声,“亏得我们还来这里叫她,还以为住着千金小姐,以后再也不来。”
“我们出去吃宵夜吧。”季辛眸光微闪,却不阻止。三个女人一台戏,说长道短,寻常不过。她唇角微扯,对身旁二女毫不阻拦,享受她们的阿谀奉承。
墨临渭看着三人背影发懵,已感受到三人敌意。她转身,也不知哪里做错,只关上大门,避过低落。
打开白色楠木衣柜,开始准备军训服装。
整齐排列的时装、鞋包数量繁多。从秋天从冬天,她每天穿一套也穿不完。池浅浅准备引领她走上败家的不归路。有墨渊这张长期饭票,池浅浅固然能随心所欲。但她孑然一身,不可能一辈子让墨家接济。
唇角无奈,从硕大衣柜里翻出迷彩服,取出衣撑,平整放在床头。新生训练的迷彩服原本只一套,池浅浅固执,她准备了二十套,军训也不过十日,这每天两套衣服的节奏,恐怕是不打算她动手清洗。而且迷彩服根据墨临渭身形特别改制,材质轻便,更不会过敏。
在治家上,池浅浅绝对是一把好手,临走前亲身示范家用电器,并监督墨临渭成功使用。但她不放心,特意准备一本厚达5cm的使用手册。只要墨临渭不是傻子,一定不会出错。
对池浅浅慈母心肠,墨临渭感激万分。但一想到她是墨家主母,又强迫自己把心中思念压了下去。
她始终是墨家养女,墨家嫡系虽只有墨渊一人,她和墨渊并无血缘关系。墨家是大家族,子嗣繁多,即使墨渊力排众议办理收养手续,她在墨家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墨家庄园对她来说,是治疗抑郁症的医院,时刻提醒遗传性抑郁症病史。每当看着与墨家相关的人或者事,心里自动想起抑郁症病人的过去。就像心中一块无法触及的疮疤,虽然已经治愈,但稍微一碰,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对墨家感情太复杂,尤其现在,恨不得抽身离开。逃避虽不是解决情感纠葛的最好办法,对她而言,却是一剂良药。
努力绽开一个微笑,掏出饭卡、钥匙包和深红色诺基亚直板手机,整齐放在迷彩服旁边,然后将闹钟调到五点正。
她掀开白色天蚕丝被,侧躺在床上。她睁大双眼,视线穿过水晶珠帘,看着窗外。
银白月色挡在玻璃外,绿树剪影映着月光,摇曳伸展,在窗帘上轻轻漂浮。晃动的黑色斑点,彷佛沉默大地喉咙发出的渴望。
它们昂扬伸展,枝叶飞舞,浑身散发对生命的质朴追求和敬畏。
命运不公,但每个生命体都平等地享受生存权力。
造物主创造万物,赋予万物内在生长和追求的动力。只要还活着,就应该努力获取更好的生存空间,成为想成为的模样。
或许,连上帝自己,也会对它创造的每一个清晨感到新奇。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新生军训的嘹亮哨声已经吹响。空旷球场上,教官们完成简短早会,站在各自负责的班级区域里,静静等待学生。
墨临渭第一个出现在足球场,她将头发盘在军帽里,杏眼漆黑明亮,微弱灯光下身形消瘦。她努力调整,扬起笑脸,把自己调试到最佳状态。
负责她班级的教官站着标准军姿,他身材魁梧,一语不发,等着学生到来。
终于,女生们三三两两接班,打着哈欠姗姗步入足球场,五点四十过去,队形七零八落。教官心生不悦,大吼:“集合。”
女生加快步伐,寻找着位置,但前后不一,步履凌乱,一分钟过去,还未站好队形。
“报数。”教官张成功浑厚声音再度响起,已有怒意。
濪大特别邀请部队军人训练新生,教官们经过艰苦训练,严格执行部队纪律,对学生散漫非常不满。
孱弱报数声音飘过,整整四人还未到场。
“季辛,这四个人昨天也不在吗?我明明记得昨天的人数,是齐的。”教官冷声,已是迁怒。虽忍着怒意,却刺得女生们毛骨悚然。
“张教官,她们在门口,就快到了。”季辛慢条斯理,语气淡然。
“赶紧打电话通知她们。要是三分钟还不到,你们全体围绕操场跑十圈。”张成功冷声,却给了机会。女生宿舍离足球场不远,三分钟快跑绰绰有余。
季辛拿出手机拨打四人电话,队伍有一丝骚乱,不少人对迟到的人大为关火。她心生不悦,明明出门就提醒那四人,可她们偏生打扮,误了时间。
又不是千金小姐,大清早又有谁看?
足球场环形跑道有一千米,跑十圈就是八千米。那四个人若不准时到,女生会被连累罚跑。她好不容易积攒着人心,却不能被那舍友离间。这些女生纵然不是名门闺秀,却也各省市的尖子生,几乎是老师的心头宝,哪受过这等苦。
光线昏暗,依稀看出教官脸上的愤懑。
墨临渭,像个沉默的雕像,静静注视前方。
这一切,都是陌生。她不懂得,为何人群中有怨怒。如果今天迟到的是她,或许也会承受怨责。
她敛眉,越发严谨恭顺,不想让自己出丝毫差错。
迟到四人姗姗来迟,肥大迷彩服还未扣好,皮带也没系紧,状态极为狼狈。
“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张成功不悦开口,“难道季辛没通知5:40集合?其他班级都开始做早课,我们班为了等你们四人,一直在这里吹冷风。”
四人并不说话,因为光线太暗,也看不清神色。瘦削身姿像冷风中孱弱的绒花,好不可怜。
张成功直来直往,批驳不留情面,见四人衣服凌乱,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粗狂汉子心间闪过一丝怜悯。
“入列。”张成功清冷开口,待四人入队,严肃道,“今天是第一天,以后谁迟到,罚跑操场十圈。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进了我的队,就要守我的规矩。现在,立刻围着操场,跑三圈”
他嗓门极大,经过大西北洗礼,性格直爽,却吓坏一众娇女,谁也不敢回应。女生们不情不愿动身,懒洋洋抬起脚。
墨临渭在队伍中间,风从耳边刮过。濪城地处北方,昼夜温差极大。即将入秋,此时气温不到20摄氏度,她在足球场站了近二十分钟,全身骨头几乎僵硬。用力咬了咬下唇,摆动手臂,跟着队伍小跑。
或许是在墨家庄园治疗时营养液充足,也可能是池浅浅的营养餐饭把她身体调理得很好,她虽不经常运动,跑起步来并不难受。
一圈下来,她呼吸平稳,跟着队伍慢跑。
第二圈,步速明显减缓,队伍里已有人嘀咕“受不了”,她并不疲惫,身体热量逐渐汇集,僵硬骨头开始回暖,只觉全身舒畅。
第三圈,墨临渭稳稳回到原有位置,深吐一口浊气。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初显,心旷神怡。
“你们身体太差,要勤加锻炼。现在解散去吃早饭,八点钟准时集合。记住,千万别迟到。”张成功见女生们娇喘吁吁,不再为难。
女生们立马解散,朝食堂奔去。
墨临渭咂舌,方才跑步时,女生们不是抱怨没了力气?她目瞪口呆,静静走在后面,一个人朝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