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随心动,恬然依旧。
墨临渭只觉身穿白色纱裙,站在云海。初升阳光包裹全身,身体经脉涌动着温暖和奔腾,血液快速流动,身体迅速生长。闭眼呼吸阳光,清新气体从鼻翼进入肺腑,最后抵达腹部。胸腹仿佛燃着火苗,冰冷消失殆尽。张开双臂,唇角荡漾着满足笑意。
此时,她很幸福,很开心,她竭力享受生命给予的馈赠,像空阔的海绵,吸收生命的赠礼。
“稍息。休息五分钟。”张成功不合时宜的指令打断她的深思。或许想象太过用力,额角有了细汗。她并不在意,抽出神思,吐出一口浊气。
人群忽然松散,她们抖动着胳膊和脚踝,仿佛遭到虐待。
“站军姿好累呀!”
“我原以为军训很有吸引力,没想到就是站军姿。”
“教官好凶,都不体谅我们是女生。”
……
嗫喏的抱怨含糊不清,女生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话,毕竟军训是一门课程,关系着学分,她们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也不愿得罪教官。
墨临渭不动声色。对女生忽来的抱怨已经习惯。她不明白,她努力追逐和寻找的,在一些人看来是负累。她心思单纯,沉浸在自我的童话世界里,她愿意记住的人就一两个。出于基本尊重,她客套疏离,礼貌不落下一分。虽会与人招呼,却是点头即止。
但,对不相干的人,她从不放心上。即使,一些不好流言已经涉及她。
“听说墨临渭一个人住在6栋,也不知什么来头?”
“据说濪大许多学生被人包着,她那宿舍又是新建,一般人不会入住,或许……”
“谁知道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一切皆有可能。”
……
三人成虎,蜚短流长。也不知是犯了谁的忌讳,但辩解无益,墨临渭只能主动屏蔽那些声音,秉信清者自清。
“立正。”张成功清朗开口,女生们止住抱怨,规矩站立。
“学妹们刚出学校,进入大学这个小社会,需要磨砺意志。站军姿是第一课,让你们砥砺心性。站好了军姿,对日后健美塑身帮助也很大。”
声音不大,却漾起层层涟漪。言语简洁,缓解女生心中懊恼。
尤其最后一句,让原本抵触的人,都想跃跃欲试。天下女子都爱美,为了减肥无所不用其极。那人轻松抓住女生心理,轻松平复怨怼。
那声音,墨临渭似乎在哪听过。
微风飘逸,徐徐吹拂。
空气中传来一阵吸气声,只因那人先声夺人,像踏浪而出的幽白莲花,沁人心脾,恒久留香。
墨临渭仔细回忆,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那声线低沉有力,让她想起了故人。
许久前,亦源总这般抚慰她的寂寞。他滔滔不绝,凤眼里全是对未来的希冀。他为她编织一个个梦幻的故事,指引她走出孤独静默的密林。
是他?
不可能是他。
他去了哈佛,已在万里之外。
他三度失约,已被她抠除脑海。
到底意难平,即使不是,也想见见。哪怕,只是一个替代。
墨临渭屏息凝神,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张开双眼。
1.85米的高挑男孩,穿着深黑色套装,结实肌肉撑起西服,说不出的阳光俊逸。浓密黑发剪得很短,皮肤白皙干净,眉毛粗黑,眼睛像圆圆的珍珠,星眸浩瀚,目光灼灼。嘴唇丰满性感,鲜红欲滴,像田野里新鲜的草莓,让人止不住想去亲吻。
他身材高大,四肢颀长,站在张成功身边,清俊健壮,竟把那饱经训练的军人比了下去。
他,不是他!
尽管拥有和亦源相似的嗓音,他们却是不同的两个人。
墨临渭低下头,杏眼光彩瞬间黯淡,闭上双眼。
庄序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一皱,面却不显,朗声道:“大家好!我是庄序,濪城大学学生会主席。”明明是学生,却带着过人的敏锐和成熟。通身气派非凡,让身后精致打扮的学生会干部变作陪衬,绿叶般烘托他这朵红花。
“学长好!”季辛热情开口,庄序大名如雷贯耳,若是能结交上,好处巨大。尤其他背后通天富贵,要是能成其女友,自然更好。
“学妹们好好军训,以后可以到学生会找我,学生会就是为你们服务的。”庄序轻笑,并不看季辛,灼人视线穿过人群,直直落到墨临渭身上。
他,可是小心眼得紧。这丫头两次视而不见,他心里已有火气。
墨临渭一怔,感觉到她正被人注视。她猛地抬起头,和那目光对视。那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攫取猎物的豹子,精芒灼亮,准备伺机而动。
下意识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庄序却继续注视,越发明目张胆。
她感觉全身发热,怨怼地看了他一眼。她最不喜众目睽睽下成为焦点,仿佛她回到墨家庄园的试验室,医护人员围着她观察和记录。那是她人生最悲怆的情形,她再也不想成为玻璃房的小白鼠。
庄序嘲讽一笑,欲拒还迎么?他偏不让她如意,对他在濪大的魅力,他还是有几分把握。于是挑衅道:“那位学妹,能请你出来一下吗?”
墨临渭一呆,却一动不动,静默站在原地。
可女生们早红了眼,齐刷刷望着她。
张成功心直口快:“那位队友,庄序学长叫你呢。”
“临渭,庄序学长叫着你呢。”季辛恨得牙痒,端着笑意,主动叫着墨临渭。
墨临渭咬了咬下唇,不情愿地走出队列,站在众女面前。
只见少女一身迷彩服,衣服裁剪合身,棕色皮带勾勒出纤细腰肢。迷彩帽压得很低,遮住她清丽脸颊,却更让人想探个究竟。她来自南方,周身带着南方少女的温婉孱弱,站在庄序旁边,就像大树旁孱弱的蒲柳,瘦削细腻,惹人怜惜。
只是,她背脊挺直,无法掩盖身体透出的冷意和抗拒。像不被驯服的烈马,桀骜看着远方,坚毅眼神透着浓烈抗拒。
果然是有趣得紧。
庄序邪魅一笑,唇角蔚然。浓重男性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夸张地围着她走了一圈。
女人心,海底针。她这身傲骨,真想用力打断。相信众女的妒忌,会让她吃上一些苦头。
谁让,她这般不识抬举?
庄序眸子一勾,双手靠背,仿佛打量一件珍品:“学妹这身迷彩服真合身,好像量身定制的一样。”
季辛一双眸几乎红了,分明是气的。她宿舍几人目光不善地望着她,似乎嘲讽。
“不说季辛是法学系最美的人?怎么庄序学长竟夸着墨临渭?”杨娃故作惊讶,但嘲笑不减。
“我们宿舍不是菲衣最美?哪里轮得上墨临渭,学长这是什么意思?”黎蔓抽抽裴非衣的肩,笑得明朗。女子爱美,尤其豆蔻年华。
季辛站得近,听了全部。却把这恨意记在墨临渭头上,谁叫她,抢了风头?
张成功赞同道;“我就觉得哪里奇怪,你这迷彩服太合身了。其他队友衣服都很肥大,你的迷彩服却格外适合。你的迷彩服是学校发的吗?还是你在哪里订做的?”
墨临渭这才惊觉,环顾四周。迷彩服肥大臃肿,迷彩服基本都不合身,高个子的女生能撑起迷彩服,但小个子女生几乎能把那迷彩服当戏服。而她的迷彩服经过池浅浅特殊改制,当然合适。但就因为合适,却成众女眼中的异类。
木秀于林,妒忌成性,这是通病。
“是学校发的。”墨临渭脸上一僵,悠嗫喏道,“学长若没其他事,我可以归队了吗?”
庄序见目的达到,对教官点了点头,但唇角笑意不减,直直看着墨临渭。
“入列。”张成功终于吐出一个指令。
墨临渭心头一松,快步走回队伍。但她敏锐地发现,女生看她的眼神变了。
……
“季辛主动和学长打招呼,结果学长看都不看一眼。”
“庄序学长当着这些人叫墨临渭出列,季辛真是可怜。”
“她的衣服那么合身,材质好像也和我们不同,是在哪里买的?学校不是规定,军训必须穿学校发的迷彩服吗?”
“看她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是个狐媚子呢?”
“我们命真苦,活脱脱就是一个陪衬。读书成绩好有什么用,还是没人家有手段。”
“丑人多作怪罢了……”
……
她比寻常人敏感,最会察言观色。心中大呼冤枉,却忍着不说。她现在几乎众女眼中钉,估计说一个字都会被怨怼。
在墨家庄园,墨临渭就不讨同龄人喜欢。墨渊一直以为是她将同龄人排斥在外,但很多时候,她能看到那些人眼里的敌意和抵抗。她每次出现,身边都有医护人员,几乎把她当做国宝。同龄人哪里敢与她亲近?她的出身和身份,注定会被排挤。
没想到,离开墨家庄园,面对同龄人,她也只能收获抵御和对抗。
挫败地看了一眼神采飞扬的庄序,对少年志得意满的模样更厌恶了。
“学妹们好好军训,一定要保管好私人财物。如果饭卡有故障,就立马到财务室报修。”庄序心情大好,却还不够。他故意说出墨临渭的羞窘,狠狠踩着。
墨临渭羞恼一片,不可置信。
原来是他。
今晨她狼狈离开超市,在身后提点的人。她连唯一的感恩也消磨殆尽,只觉庄序狠狠戳着她的狼狈。但,她与他素不相识,何时得罪了他?
只见庄序扬长而去,连背影,都那么骄傲自得。
军训还在继续,墨临渭已经被女生孤立了。
没有女生愿意和她说话,季辛连最后礼仪也不做全,全程对她板脸。
无奈叹了口气,眉头微皱,却不真正放在心上。
她从来孑然一身,这样倒是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