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场,新衣装。
墨临渭感受无数目光将会把自己洞穿。
阴冷寒箭,毫不相让。
即使众女中规中矩站在原地,可浑身的敌意,越发浓烈。似乎所有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到底做错什么?
张成功在队伍来回踱步,偶尔纠正女生姿势,口言要她们做得更好。他似乎很认真,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每个动作都要求精准。他站在安全范围,不曾触碰女生衣角。可所及之处,依然掀起一阵惊惶冰冷。
脚步声声,本在远处。墨临渭却觉得张成功的脚踩在她心上,每一步都在凌迟。
张成功似乎很灼热,他身上散发浓烈的汗味和烟草味,几乎让墨临渭窒息。她不知道,是否下一刻,张成功会刻意针对,让女生们将怒火延至她身上。
她静默不语,只紧闭着双眼,屈从现实世界。
“各位队友们,现在站得不错。但一定要坚持,要有耐性。军训,是让你们砥砺意志。所以,你们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张成功已走到墨临渭身边,粗犷声线,如雷在耳。
他经常抽烟,嗓子低哑,烟草味浓郁。仿佛烧焦枯草,在干燥空气中飞扬,刺激她的感官,让她过敏。
她顿时生出想逃跑的心思。至少,离开张成功气息的荼毒。
她不喜欢这种味道,更无法适应。每次张成功略过她身边,她只能不去呼吸。
“墨临渭,你给我站好一些。”张成功果然来到她身旁,且站立了十几秒钟,纹丝不动。
墨临渭无奈,站在原地,闭着眼竭力忍受着,只期待他能赶快离开。
意外终于发生。
墨临渭迅速张开眼,大口喘息。清凉风吹过鼻翼,她感觉好了很多。可喘息声音有些大,引起张成功的注意。他转过头,黝黑的脸绷得很紧,眼睛死死盯着墨临渭,好像盯着一件猎物。更重要的是,他的脸,黑如锅底,变得铁青。
墨临渭知道,那是盛怒难以自制。按他的行为处事,一定不会放过她。
果然,张成功眼神阴冷,死死看着她,让她惧怕。
她身体有些发颤,心里生出了极不好的预感。
危险,一触即发。
张成功或许,会用更严厉的方式处置她。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感受到危险时,会联想到好多坏事。墨临渭此刻就是这样,她心里的防线有了松动,只要外界稍微刺激,防御机制就会不断击垮。而事实上,张成功的确也是危险的。
墨临渭有些慌。她觉得进入濪大遇到太多不美好的事,与她的预想差别太多。饭卡、庄序、法学院女生……这些陌生人似乎都不友善,他们似乎都想伤害她一般。
“墨临渭,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张成功声音冷若冰霜,引得女生们纷纷侧目。目光在张成功和墨临渭之间来回,最后竟然都看向了墨临渭。她们有些惊讶,不明白这个迷彩帽遮得看不清脸的少女到底有什么魔力,竟惹得张成功次次发怒。
难道,墨临渭和张成功之间,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墨临渭几乎被女生们疑惑的目光看得发懵。
“她们怎么了?为什么要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她们心里在想什么,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还是说,她们想伤害我?”
心间漫上一层恐惧。她再次感受到了危险,女生们齐刷刷的目光让她害怕。她感觉那些眼睛变成了墨家医院的镁光灯,一点点炙烤她。
更可怕的,是张成功此刻的眼神。那双眼睛似乎突然变成一团燃烧火焰,胸型燃烧跳动。
“张成功要干什么?是不是想伤害我?就跟食堂的黄豆眼大婶和卡务中心的办事员一样。”
墨临渭不敢再看那些眼睛,她害怕自己会被那些灼热的目光杀死。
她恐惧地低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是不是,只要她不说话,不抬头,不回应,他们就不会关注她了?
是不是,只要她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们就不会用目光杀死她?
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打量和探究丝毫不减,不仅法学院的女生,连对面训练的人也将目光投射过来。
墨临渭彻底懵了。
她不敢抬头,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连神经都开始恐惧。
都说事不过三,可为什么这些让她不开心的事,一件件接踵而至?
“墨临渭,出列。”张成功高声一喊,好不留情。
阳光倾洒,温度炽烈。
军训有条不紊,和谐丝毫不减。可张成功的这声怒吼,几乎一记炸弹,在法学院女生队伍里掀起了不小轰动。
目光汇聚,精彩纷呈。
打量探究、怨愤嫉妒、幸灾乐祸、罪有应得……
她们惊讶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女,不知道她又会给大家带来什么。
嫉妒心,尤其女生的嫉妒心,最不能衡量的。只要有人与她们不同,就会用各种非难的心思去揣度对方,而不会找自己的不足。或者,从根本上就认为自己没有不足。
季辛目光阴寒,唇角勾起一丝寒意。季辛委实不明白,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女到底有什么魅力,两度被叫出队列。她甚至忽略张成功愠怒的语气,直接把墨临渭划为豺狼虎豹,一个与她处处做对的狐媚子。
季辛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些关注本来应该是她的,但队伍里居然还有一个墨临渭。
既生瑜,何生亮?
她历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优渥的家世,姣好的容貌,还有无人能比拟的气质和才华。而墨临渭算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平民出生的女生,只是赶上了好时代,才有望和他们这样的天子骄子人站在一起。
这是本就是一种施舍,她墨临渭应该和其他穷苦子弟一样,感恩戴德,恨不得浑身解数来巴结她才是,凭什么这么骄傲?
周瑜?她墨临渭还不配。
季辛愤怒怨毒,哪怕墨临渭此时有些颤栗的身形,在她看来,不过是故意引起人的注意。
想不到墨临渭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手段。难道是想趁着青春貌美,在学校就钓一个金龟婿?
要知道,瀞大,最不缺的就是富家子弟。
天之骄女,季辛最不屑的,就是和这等不知所谓的狐媚子。这样的女子,如换成其他人,她或许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足以将她淹没在口沫中永不翻身了。
但墨临渭不一样,那苍白又孤寂得让人觉得厌恶的气质,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和威胁。
心里,烧着一把浓烈的火。
她环顾了四周,看着其他女生眼中的火焰,但更多的像是看好戏。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如同季辛一样的资本的,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到墨临渭带来的威胁。
这,就是区别!
季辛,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但,她目光瞬间变冷。看到墨临渭用柔弱的模样引人注意,她就恨!
最开始是庄序,现在是张成功。
墨临渭到底还要引起多少人的瞩目?不行!她不能听之任之,不能让墨临渭彻底抢走她的光环。这些注视应该是属于她的,即使不是濪城大学最美丽的人,但至少在法学院,这些注视只应该她季辛。
至于其他人,她自然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是同宿舍的裴非衣,不也是她麾下一员,任她差遣?
季辛羞恼,紧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她痛苦地看着墨临渭的身影,只希望墨临渭彻底消失。
墨临渭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开始发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觉四周忽然变成了灰色。
蓝天白云都消失了,绿茵场也消失了,天地万物都变成恐怖的灰色。
空气里是腐烂的灰烬,穿着迷彩服的女生和张成功都不再是平日里见到的模样,他们浑身变成黑色的光影,像烧焦的黑色干尸。
她们的眼眶,也不是人的眼眶,而是红色的血窟窿。眼球变成了燃烧的火球,发出血一样的红色光斑。他们开始在各自的位置上移动,不断朝她靠近。
墨临渭害怕极了。
周围的人,瞬间变成狰狞的怪兽,他们同仇敌忾,眼睛喷出红色火焰,把她燃烧成灰烬。
她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看着那些移动的黑色物体,只感觉她们眼睛里喷出火焰,逐渐洞穿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像个被拔掉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她一直被墨家保护得极好,就如同生活在丛林里的精灵。如今,她已成为长久生活在黑暗中的最丑陋的生物,恐惧阳光的照射。
不要,不要过来……
那,只会激发她十几年来,最原始的记忆。
千篇一律的白色,冰冷的仪器,数不尽的胶囊、药丸,她多么不堪的过去……
身边的一切,都是洪水猛兽,她要被这样的世界吞没!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已经离开墨家,不再是抑郁症患者。”
“我不会旧病复发,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这全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
“墨临渭。”
“墨临渭。”
……
墨临渭感觉到很多声音在叫她,她不敢睁开眼,也不敢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已经恐惧见到人。
她们,会伤害她。她们,会让她再次回到那片沼泽。
“墨临渭。”张成功大喊一声,几乎在墨临渭耳朵里炸开。她费力地抬起杏眼,迷彩帽下白皙脸颊微微泛红。
“不要,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墨临渭口不择言,已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的药在哪里?她要吃药,她不能看这一切,她需要药。
医生,医生在哪里?医生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