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言欢。
“你这什么谬论?如果你为了节食减肥,没有必要,因为你已经很瘦了。如果你要用适度饥饿来维护大脑健康,更不需要,因为你那么聪明,大脑一定比寻常人健康千万倍。”墨临渭直言,只觉千飞危言耸听。
不过千飞素来神秘,虽奇怪,却不多想。
千飞莞尔,凑到墨临渭面前,刮着她的鼻头,戏谑道:“刚才还在我面前哭鼻子呢,现在又想当大人,开始教育我?”
墨临渭的脸“嘭”地红了,害羞低头,不自然嗫喏:“我只希望你陪我吃饭,为你身体着想。”声音极小,贝齿发出不自信的音节,把千飞逗得更开心了。
千飞许久不见墨临渭害羞,心情很好,玩心大起,捏着墨临渭的下巴,调皮道:“亲爱的渭渭,你太可爱了。不过我提醒你,再不抓紧时间吃面,就晚上了。难道,你想吃着发胀的面条,变成某种动物?
墨临渭推开千飞的手,右手拿着筷子,飞快地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接过千飞递来的毛巾,擦着嘴角。牙齿快速咀嚼,香浓面条刺激几乎僵化的味蕾。胃部也被食物填充,生出一股温暖。
努力加餐饭。
放下筷子和汤匙,无比满足:“这是我在濪大吃过最好吃的面条,谢谢,千飞。”
千飞专注,眼神温和。
没想到墨临渭会这么认真对待她做的食物,那碗面条并不是美味佳肴。至少,有池浅浅珠玉在前,这餐食,粗鄙得紧。
她利落收拾残羹,转身走进厨房。动作很快,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回眸,却见墨临渭盯着防晒玻璃,像找到一个安全入口。
她,从来缺乏安全感。
墨临渭满意地站起身,她望着防晒玻璃外的太阳,那个明亮的球体此刻正发出耀眼的白光。夺目的球体发出的热量被玻璃阻隔了,即使玻璃外的温度很高,但无法感受到灼热刺痛。
防晒玻璃是墨家特供的材料,防晒效果很好。白光被阻挡在玻璃之外,室内温度宜人。
?“临渭,你看什么?”千飞站在顺着墨临渭的目光望着玻璃外的太阳,发出疑问。
“我在看太阳。濪城阳光很烈,晒着人就像火烧。如果这间公寓没有安装这种玻璃,即使有厚厚的窗帘,也不能抵挡阳光的照射。”墨临渭张开双手,指尖靠近白色的镜面。谁想,玻璃温度竟和室内瓷砖一个温度。
“你感觉到什么?”千飞并不打断,眸光微闪,耐心引导。
“安静。平和。”
“它们在常温下,没有危险,也没有爆裂。它们,让我平静。至少,我的心,此刻安宁。”墨临渭闭着双眼,满足喟叹。
她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只要千飞还在,这平和会一直伴随她。
窗外阳光明媚,两个少女站在窗边抬首仰望。她们身高相同,体型相似,看上去就是一样的,不过一个是人,一个是影。
“我们能够安逸地呆在这里,是因为防晒玻璃阻挡了强光,防晒玻璃此刻就像我们的保护膜。”千飞无比认真,仿佛哲人。
“你知道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容易。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里艰难挣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里品尝艰辛。”
“临渭,人是脆弱的社会性动物。人要自保,却又离不开社会,即使社会将给人带来累累伤痕。”千飞从远处收回目光,坐回藤椅。
“我的确不够社会性。很多地方,我是失败的。”墨临渭回应,异常认真。
“不是失败。临渭,你要明白,既然你选择这里,就该认清这个世界。”
“你经历的种种,并不都是别人的错。女生排挤,流言蜚语……你觉得糟糕透了的一切,并不全是别人或这个世界的错。”千飞很平静,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但每一个字都说到墨临渭心里。
“你主动离开墨家,却再不关注。这样,不对。至少,你要感激他们对你的优厚恩慈。”
“从有,到无,这样的反差肯定存在,但你要学会调节心态。”千飞闭语气平静,不确定墨临渭会继续听她的话,她在努力,至少,在她离开前,她要努力。
“我……第一次接触这么多真实的人们,这个社会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但我会学习,也希望能更好适应。”
“千飞,我和这里格格不入,我很害怕。你知道,我很害怕。”墨临渭认真检讨,环着双手,脆弱异常。
“每个人都需要一层保护色,就像我们呆在这里需要防晒玻璃一样。不管是季辛,还是张成功,他们也有身不由己。”
“临渭,我们不能去苛责每个人都用我们能接受的方式对待我们,因为每个人都是自我的。”
“每件事情,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思考。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你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千飞继续,竟多了三分悲悯。
“世间万物不是绝对的。濪城人不会像墨家人一样对待你。濪城,真实、直接、粗暴。你,还会经历更多更多。临渭,你说过,你不会再逃避。”
“那我,怎么办?我不会与人相处,别扭生涩。我,已经尽力了。”墨临渭手指继续绕着圈儿,欲言又止。
“我可以帮你,我会帮你成长,直到你适应。直到,你彻底成熟。”千飞欠身,露出一个笑靥。
“你有一颗聪明得几乎完美的大脑。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会学会生活的法则。你可以,你一定可以!”
“临渭,看看你。你是上帝的礼物,有美丽的脸颊,还有善良温柔的心。你一定能战胜你自己。”
千飞鼓励,似乎想把身体的信念全部传递给墨临渭。墨临渭不仅是她生存的前提,更是她的责任。她有责任让墨临渭过得更好一些。
这份责任,是她存在的必要前提。可,她还能存在多久?
黄昏,微醺。
千飞拉着墨临渭的手,在濪大行走。
丹桂馥郁,又是一载金秋。浓硕香氛,点点渗透。
暮色朦胧,花团锦簇。即或是昏黄夕日,清静华贵,雍容绵展。
千飞抬眸,微笑淡漠。
这景致,怕是有无数人谈情说爱。毕竟象牙塔里,才子佳人,哪个不爱闲情佳话,倜傥风流?
侧耳听,果不然。
“学长,这是我亲自做的提拉米苏?”少女怀春,声若蚊蚋。
但,许久,未有回应。
“你是学生会最近重点培养的对象,难道也有这份心思?”低沉男声,温柔似水,但冰冷无情。
墨临渭敛眉,只觉这声音很熟悉。她握着千飞手心,有一丝烦躁:“飞,我们走吧。不然,会打扰到别人。”
“我们先来,要走的,也该是他们。”千飞蹙眉,回握少女手心。双手交握,云淡风轻。
“学长,你?”少女委屈,再无法淡定。
“我记得你家庭并不富裕,做这道提拉米苏,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我最厌恶吃甜食,你不要再费心思。有这样的闲暇,还不如去考上雅思托福,为自己奔个好前程。”
冷讽声浓,不留情面。
“这样的货色,也配给我吃?”语罢,扔掉那提拉米苏,转身离去。
少女蹲坐原地,泪流满面。
“是他。”墨临渭出声,只想离开。
“谁?”千飞皱眉,听人隐私,她反而唇角勾笑。
“庄序。濪大,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如此冰冷无情。”墨临渭抬眸,眼前浮现庄序叫她出列的种种,烦闷异常。
“我倒觉得,他说话虽不留情面,可真心为那女孩着想。如果不彻底断掉念想,还会有无数纠葛。”
“你不知道,在军训时,他刁难……”墨临渭心神微沉,素手一抬,“算了,反正现在相安无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先回去了。”
“临渭……”千飞轻呼,看临渭径自隐去身影,正欲跟随。
谁知?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难道说,你喜欢躲在暗处听人是非?”庄序意有所指,盯着少女的脸庞。只觉熟悉异常。
她的背影,如此像墨临渭,可为什么,隔着斜阳微光,那张脸模糊不清,又让他生出渴盼,认真凝视。
“我才没兴趣听你的风流韵事。再说,这是公共场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千飞转身,不让庄序看见正脸。
“好一张利嘴。看你年纪轻轻,火气如此大,为何不敢正脸看我?”庄序向前一迈,见少女意欲离开,竟不受控制地向前探身,只想拉住她的衣襟。
“你这人好生奇怪,以为全世界的女生都会围着你转?方才不留情面拒绝别人,现在又来招惹我,你真是……”千飞恼怒,对庄序的过激行为鄙薄异常。她转过身,对着庄序一阵不快。
“你果然都听到了?”庄序戏谑,也不再动作,只觉眼前的人熟悉异常,却不敢确定。见她要走,惊诧道,“墨临渭?”
“你认错人了。”千飞冷冽,趁庄序不备,朝着暮色奔跑。
庄序愣神,这背影明明就是她啊。
可按常理来说,墨临渭不应该“静养”吗?张成功被遣回部队,墨临渭不是应该避嫌。
这个人,应该不是。
可,那样的背影,濪大除了墨临渭再找不出第二个。但她方才说话语气,的确不像之前羸弱的少女。
他注视那个背影,久久不曾移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