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暧昧。
  墨临渭白裙飘飘,在黄昏下踽踽独行。
  千飞没跟上来。或许去了其他地方,独自漫步。
  她们,似乎有天生默契。从不担心对方迹踪,更不担心对方气恼。就是这份笃定和坦然,才会在无数时光中,漫长守护。
  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们恬淡温和,从不争执,因她永远信她,从不相疑。
  更确切地说,墨临渭隐隐自信,无论她走到何处,千飞始终随影随行。如果她是具行走的肉体,千飞无疑分走她半个灵魂,只要她在,千飞总会回来。
  不觉间,已走到林荫小径,黄叶纷飞,秋叶似落尽。
  枯叶,落英,白裙。
  一人一景,一树繁华,哪怕凋零殆尽。
  因为心情好,墨临渭挑了件水粉连衣裙。内衬是薄薄锦缎,三分袖袖口边缘用粉色丝线绣着三叶草图案,针脚细密紧致,做工精良。腰身收得很窄,裙摆刚过膝盖,行走时会露出波浪一样的纹络。
  她皮肤白皙,被水粉色衬得越发晶莹剔透。
  千飞特意为她挑选粉色松糕鞋,越发衬出高挑身材,优雅挺拔。
  干净、精致、轻松。
  这才是墨临渭应有的模样。
  刻意放下头发,遮住脸颊。她,依旧不能适应,完全展露容颜。
  黄昏余晖,古城祥和。
  墨临渭包裹在光晕中。
  天边霞云连绵,竟波澜壮阔。
  一步,一景。
  慵懒散漫,懒得清闲。
  松糕鞋踩在梧桐叶上,窸窸窣窣。梧桐叶宽厚金黄,枝干上露出斑驳的叶干脉络,红色叶干像鲜艳的血。
  凋零落叶,如人垂暮。
  微风轻拂,醉香微浮。却似葬礼挽歌,惹人悲悯。
  忽忆起南临。深深延展的乔木叶,她孤独寂寥时相偎相依,同病相怜。
  “桐叶落,残叶连。时刻被轻践。而今,就连我,也可以视若无睹,随意践踏?”
  “墨临渭,你也有狠心残忍时候啊。”
  墨临渭停驻不前,竟脱掉松糕鞋,光着脚站在原地。雪白玉足暴露在空气中,凉气袭人。小心踩在大理石上,尽量不去触碰到梧桐叶。
  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她小心翼翼,鲜嫩脚心踩在大理石上。哪怕冷,却安心。
  20米长的梧桐小径,少女轻灵跳动。
  微风吹发,裙摆微漾。仿佛盛开桃花,摇曳移动。
  风大,叶落。梧桐金雨,纷纷扬扬。
  来回的人群停止了,望着梧桐径下娇弱的粉色身影,久久不曾移动。
  少女完美的侧脸在落叶间若隐若现,透过落叶间隙,隐约看到容颜精致。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焦虑柔弱。根本不认为自己在做奇怪的事。
  那是人间难得美景,恐怕连大自然绮丽的风景都会为之汗颜。
  咔擦。记录。
  人间风景,触之不及。
  顾朝西沉默不语,一颗心,几乎跌落进去。
  他身形消瘦,包裹在白色衬衣下,清俊秀隽,宛如谪仙。
  这是他每个黄昏都会来的小径,他喜欢梧桐叶被微风吹拂飘落,喜欢穿着鞋踩着枯叶。如是,提醒他生命艰辛。让自己,变得坚硬。
  如不更努力,这枯叶,就是他的命运。
  弱肉强食,要活得好一点,就只有不断提高自己。只有强者,才会被人仰望。只有强者,才不会像烂泥一样被人狠狠踩在地上。
  如今,他眸光微闪,第一次欣赏这里。
  虞姜是濪城第一美人,现下,似乎被比了下去。哪怕,那人只露出一张侧脸。
  他当然知道,那是墨临渭。整个濪城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身姿,也只有她,理所当然做着怪异的事。
  因为,她恐怕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
  微风过处,全是她熟悉的清新气味。
  何时起,顾朝西已深深铭记,那少女独特气息?
  狂喜,激越异常。
  静默相待,全是欣赏。就算默默看着,也是一种享受。似乎所有防备彻底消散,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有的人仿佛人生的劫难,一旦出现在生命里,就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难道,她不知道有人在拍照?”
  忽如其来的怒气,揪得心疼。哪怕,她和他从未正式认识。
  “顾朝西,你的理智呢?”顾朝西眉心一蹙,回想八岁时的情形。
  他得了一只钢笔,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即使他也不舍得使用。某天,当母亲拿出后,他粗暴地抢过那支钢笔,踩得粉碎。
  即使是最亲爱的母亲,也不能触碰他宝贝的东西。
  而今,墨临渭就是那支钢笔。
  即使她不属于他,甚至不知姓名,可他不愿她被觊觎。
  目光灼灼,多人窥探。
  顾朝西面色一僵,大步往前走。他,要带她离开。
  风力加大,纷扬落叶击打他的脸颊,他忽然醒来。
  “我在做什么?我凭什么带她离开?”
  羞恼、不甘、怨怒。
  他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少女失了控制?
  墨临渭站在20米外,他们的距离只有20米,顾朝西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非常遥远的距离。
  那双鲜嫩的玉足在顾朝西眼中生根,他用力捏着拳头,克制许久,才抑制住想抚摸那双娇足的冲动。
  他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看到那双白玉细足,他居然不受控制地心动了。
  “叮”。
  手机短信打断顾朝西目光,他低咒一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这是虞姜的专属铃声,他不得不回。
  猜也能猜到,虞姜的儿女情长。
  他彻底清醒,他已经有了虞姜!
  他的事业不够完满,他不能随心所欲。
  “顾朝西,你疯了吗?你的每一分钟都宝贵非常。”
  “人影幢幢,若是被人看见,你为师不尊……”
  顾朝西迈开大步,梧桐叶在脚下嘶嘶作响。
  少女背影越来越近,他下意识低头,彻底绕开了墨临渭。
  鼻翼传来少女清新的香气。身体先于意识停止了,双脚仿佛在地上生根,再不能移动。
  “她,会不会记得我?”顾朝西莫由来有了渴望,希望心灵感应。
  他站在原地,回头看墨临渭一眼。
  但墨临渭低着头,手绢捂住眼睛,边缘的桃花异常显然,让他失落万分。
  “自作多情。”他自嘲,一盆冷水,狠狠浇灭涌动情愫。
  掏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写上简短的文字:“晚上,等我。”
  他不曾发觉,这回信,用力无比,几乎要把手机按键按破。
  “叮”。
  一个呼吸间,虞姜回信了。
  “等你,一直。”
  虞姜的讯息,燃烧着顾朝西的眼睛。
  他不善言辞,也说甜言蜜语,只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魄力。可越是冷若冰霜,虞姜对他越加痴迷。他在这场恋爱中占据着主导地位,就像他对待人生的态度。
  “不管了。”顾朝西烦躁,把手机放回裤袋,大步走进了图书馆。
  檀香气,扑鼻而来。
  风沙迷眼,醉人心脾。
  只见一白色身影从身旁擦肩,她忽地抬眼,看着那谪仙一样清俊的人,木然当场。
  “是他?”
  他们似乎遇见多次。香榭雅筑陪她回家,超市外给她拿食物,被张成功罚跑时陪她跑到最后。那特有的檀香味,几乎入了鼻翼,再不会忘记。
  “我还没对他说谢谢。”
  墨临渭失神,却不见男子身影,她错愕,方觉失落万分。
  直直寻着那股香气,所有执拗,只想对他道谢。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她不过是他帮助所有人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方才,他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他去了哪里?”
  墨临渭失神,倚着檀香气不断前行,不多久,竟到了图书馆。
  “我得对他说声谢谢。”墨临渭执着,大步走进图书馆。
  图书馆。
  濪大图书馆采用西式建筑语言,大厅高达4米,圆弧形穹顶,挂着水晶大吊灯。3.2米的楼梯,地板全部采用象牙白大理石,奢靡异常。
  大厅有一块巨大的幕布,幕布上显示着图书馆馆藏书籍分布,经济学放在第二层。
  “他去了哪里?”墨临渭一怔,依然不放弃。
  忽然,看着那白影走上二楼。
  墨临渭尾随,终于看到,那人走进经济学的藏馆。
  书卷香气,一世安谧。
  池浅浅曾说,女子要懂经济学知识,即使日后嫁人,也要有基本常识。
  墨临渭继续,跟着男子身影,慢慢前行。
  图书馆人并不多,或认真或闲散翻看书籍。
  墨临渭不想打扰别人,放慢了脚步。
  只见男子白衣如仙,目光专注。她不想打扰,就在一旁等候。打量着书籍类别,时不时看着他。
  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
  目光纯粹,毫无杂念。
  她不过,希望真心道谢。却不知道,这样的目光,容易被猜忌误会。
  素手,纤细。
  挑着书架上的书籍,却掩不住失望。
  书架用白色油漆重新粉刷,粉刷技艺流于表面,明显看到书架凹凸不平。数量很少,两书架间隔了大概3米,空余很多,馆藏不多。
  忽然想到墨家书房,不论从布置、选材、装修,一律十分考究,尤其书籍储量更是巨大。两相比较之下,濪大图书馆就差强人意了。
  书架上摆放着高低不一的书籍,没有学科分类,笼统规划为经济学,散乱的书籍散发着破败气息。
  书籍编号用白纸打印后贴上去的,有的白纸已经泛黄,或许几年时间没有更换。
  “哎。”
  心中一叹,兴趣索然。
  “你?”
  檀香气息弥漫,在一室扩散。
  墨临渭抬起头,竟看到一双黑瞳深不可测,但目光清透,几乎吸引她所有神志。
  那样的眼,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果真,是尘世么?
  “我……”墨临渭不自觉开口,声音很小很小,但一只手忽然拉着她,走到角隅深处。
  她疑惑不解,男子却将手指放在唇间,对她说:“嘘。”
  墨临渭若有所思,却觉那双眼睛清透异常,值得信任,跟着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