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阑接过《兰亭序》仿本,也不看顾朝西,与一众再度谈笑风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顾朝西相当识趣,顺手手中礼盒捐给了濪城大学校友会。
虞姜想阻止,被顾朝西狠狠剜了一眼:“蠢货,看不住孩子就算了。还贪恋这些小物什?”
“小物什?你怎么不送我?”虞姜集聚的怒火已达到顶点,顾朝西当着全濪城的人让她丢脸。那闪耀的钻石,是她心头最爱,现在眼睁睁看礼盒捐给校友会。虞闻阑是校长,校友会却是全体校董监管。那礼盒捐出去容易,拿回来就难了。
他不是演戏吗?演戏的道具,一掷千金。她呢?作为妻子,却得到一句“蠢货”。墨临渭没有成为濪城人人唾骂的对象,反被一众贵妇艳羡。而她,不仅管不住丈夫,临了还被女儿摆了一道,简直是濪城最大的笑话。
虞姜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心肝欲裂。愤怒推开顾朝西,拎着顾盼生走下横廊。水眸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恨不得把墨临渭凌迟。
亦源大手搂着墨临渭的腰,语笑晏晏地走下横廊。拥着她进入到舞池,唇角是浓烈笑意。
“你笑什么?”墨临渭不自在,想挫他锐气。她的丈夫,时刻顾及她的情绪。他的底牌,可以打破顾朝西所有部署。可他愿意
“没什么。”亦源忍住开怀大笑的冲动,头抵着墨临渭的额头。
“怎么骗顾盼生过来的?”墨临渭出言冷嗤,见不得他尾巴翘上天的憨样。
“只要拿她爸爸手里的东西,她爸爸会陪她在游乐场玩两天。”亦源不愿隐瞒,对墨临渭说了实话。
墨临渭一怔,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在关心她,可她。墨临渭只觉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亦源面前。假装愤怒道:“你派人跟踪我?”猛地推开亦源,往人潮走去。
她走得很快,想一个静静。亦源为什么不要孩子,是知道她和顾朝西的相遇?他是不是在怀疑她?她原来还以为可以和亦源重新开始,现在看来,她依然是个有污点的女人。她,配不上他。
幸福,从来都不会降临在墨临渭身上。顾朝西是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存在,方才种种,亦源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是厌弃她了。她一直在给亦源惹麻烦,她注定得不到亦源的爱。
墨临渭觉得羞愧极了。她闪进人群,越过舞池熙熙攘攘的人,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她走得很快,喧闹声彻底消失,她的心才好受一些。
踩着高跟鞋在角落里游弋,也不管是否有保镖跟随,捂着发疼的胸口,不自觉叹了口气。
丹桂散发着迷迭的香气,清冷的月色暧昧朦胧。偌大的百米泳池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琉璃灯散发着暧昧的光。微风吹过,光洁的胳膊寒意甚浓。她抱着胳膊,很想抽支烟。
在她最落魄潦倒的时候,在她生无可恋的时候,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酗酒抽烟,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那时的她,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她是个不被承认的存在。
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亦源始终都在身边。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哪怕她早就放弃了自己。
“阿源。请给我点时间,我应该会好起来。”墨临渭稳住心神,准备转身。但眼前忽然一黑,她落入一个怀抱,瘦削的身子被禁锢宽大的拥抱里,温暖气息并未驱散冷意,让她更冷。
“放手。”墨临渭开口挣扎,嘴却被人捂住。她被一个人紧紧拥抱着,动弹不得。
“临渭,别喊。是我,让我抱抱。一会儿就好。”依旧温润的声音,是他,顾朝西。他的气息在耳际盘旋,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她冰冷的神经。她感觉全身触电般僵硬,张着嘴一语不发。
顾朝西,他居然趁虚而入。他紧紧抱着她,以羞人而暧昧的姿势。他到底要做什么?方才的针锋相对还不够,现在又要怎样?
顾朝西紧紧箍着墨临渭,白色衬衣下心脏剧烈跳动,紊乱得毫无规律。这个日夜纠缠他的人终于被他拢在怀中。鼻翼间充斥着她温热的香气,手掌下还有她起伏的呼吸。筹谋部署许久,他终于得偿所愿。
墨临渭的大脑陷入空白,他紊乱的呼吸和鼓点一样的心跳,他还在发抖,身体还不断散发着热量。但是,他们是在做什么?
亦源的保镖去哪儿了?游泳池的人又去哪儿了?难道这是顾朝西的又一个阴谋?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们,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她方才所做一切,会因为这个拥抱付诸东流,还会连累亦源。
墨临渭狠狠咬着唇边的手掌,牙齿格外用力。腥甜味道充斥着口腔,她的嘴里是浓稠的血腥气。
“临渭,别咬。让我抱一会儿,我好想你。”顾朝西声音沙哑得不成话,贴实的怀抱几乎要把她嵌入身体中。
他怎么能这样?伤她、毁她、算计她,如今还在谋划什么?
清醒,墨临渭,不要再被顾朝西蛊惑!他是最大的骗子,说的每句话都有刀子,戳到你最疼的地方。她加大力度,死死咬住顾朝西的手,虎口那块肉几乎要被她咬掉。
顾朝西闷哼一声,却不松手。他加大力度将墨临渭箍入怀中,似乎丝毫不痛。手掌的疼痛真实地提醒她在身边,在他饱受愧疚和思念折磨后,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咬吧,如果能让你解气,就是吃我的肉,我也愿意。”魔怔般喃喃自语,顾朝西贪婪地呼吸着墨临渭黑发弥散的香气,毫不放手。在经历千百个日夜的思念后,在无数次失眠的时候,她活生生站在身边。虎口的疼痛已经麻木,相比心灵的折磨,被她啃噬,只是幸福。被她恨着,也是幸福。
游泳池空无一人,冰冷的池水似乎结冰,平静得不起一丝波纹。万籁俱静的背后,仿佛暗藏着蛰伏的危机,好像突然会有怪物冲破黑暗,把人撕得粉碎。
泳池的冷风不断吹拂,墨临渭光洁的臂膀在微风中越渐冰冷。长时间穿在高跟鞋,脚背已经僵硬。墨临渭感受到嘴里腥甜的血液,她却松开贝齿,不再啃噬。
这场景似曾相识,多年前,在另一个泳池边,他也这么抱着她。和现在一样地用力,几乎想把她融进骨髓里。然后,他用力把她推入池中,身后是虞姜高傲的笑颜。
然后,没有然后!
她模糊记得,那天顾朝西和虞姜订婚。
他穿着白色的新郎服,俊逸高雅得仿佛天上的神仙。牵着虞姜素白的手,众望所归地走过满是花瓣的长廊。那时的他黑瞳干净温热,像流动的春水,涤荡着温柔和诗意。她思慕那双眼,融进人生最美的幻想。为了他,她愿无名无分与他开展地下恋。为了他,她成了人人唾骂的“第三者”。
她只是被骗,却百口莫辩。是她爱错了人,她理应受辱。
可是,当他和虞姜的请帖送到宿舍的时候,当她疯狂给他电话求证无果的时候,当她一个人像个傻瓜被舆论压迫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他兴致勃勃准备婚礼,他意气风发平步青云,他事业丰收美人在怀,过着人世间最完满的日子。
那场婚礼隆重唯美,经济学讲师和校董千金郎才女貌,校园流传童话爱情的版本。在众人欣羡和祝福中,顾朝西温柔地亲吻虞姜笑靥如花的脸庞。
而她,穿着昂贵的黑色礼服,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们结为夫妻。顾朝西是有多狠心,当着她的面,用吻过她的唇去亲吻另一个女人?
她输了,不是输给虞姜,而是输给顾朝西。
虞姜并不放过她。她仓皇离去后,虞姜召集众多观客围追堵截。富人间的游戏,把她当做老鼠一般捉弄。她的狼狈不堪,成就虞姜的笑靥如花。那时的顾朝西,又在哪里呢?他陪在虞姜身旁,凶冷地捏着她的下巴,残忍道:“墨临渭,是你勾引我!”
那些痛,那些不甘,那些无法承受的非难,一点点榨干墨临渭的心神。她咬着下唇,用力掰开顾朝西禁锢的手指。
“顾老师,请自重。”墨临渭声音冷到极致,心也冷到极致。
“我不放。临渭,让我抱抱。七年了,这个拥抱我等了七年!”顾朝西非但不松手,箍得更紧。
“我叫你放手!”墨临渭牙齿在发抖,窒息一样的痛席卷了她。
“临渭,不要推开我。求你!”顾朝西不依不饶,她瘦削的骨骼磕得他发痛。她过得不好,他又何尝好过一分?虎口的血液似乎结痂,却因大力再次流血。可这算什么,他心头的痛,早超过虎口的血。
“你,不爱我了吗?”顾朝西把头埋进墨临渭肩窝,声若蚊蚋。
墨临渭一语不发,她挪动着脚步,高跟鞋狠踩着顾朝西的皮鞋上,态度决绝。
顾朝西吃痛,不由得松开手。墨临渭顺势离开他的桎梏,准备逃离。顾朝西却用力拉着她的手腕,黑眸充血。他强硬地禁锢墨临渭,狠声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墨临渭,你好狠的心。”
墨临渭怔住,怀疑地看着顾朝西森冷面颊,下意识捂住嘴。他是个隐忍的男人,从不透露真心。但此时,他对她说爱。他言辞吝啬,从不允诺,他却对她说爱。
“墨临渭,你知道我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想承认,但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我曾发疯一样想找回你,可亦源把栾城弄成铜墙铁壁。我谋划校庆,只为见你一面。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和你分开。我已经受够惩罚,我只想你回我身边。”顾朝西字字肺腑,黑眸浸润。见墨临渭不发一语,他扯开白色衬衣,露出古铜色肌肤。心脏处是密布的刀痕,道道刺目。
“这里每疼一次,我就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