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秋分日,秋叶落尽时。
墨临渭坐在教室窗边,一脸苍白。
她到底睡了多久?
还好,能在新生第一堂课醒来。她不愿错过,曾用力争取的一切。
280人的教室,只有她一人。
墨临渭掏出《西方哲学通史》,阅读教材。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时不我待,白衣苍狗。在她认知里,嗜睡浪费了太多光阴,于是在醒着时,格外认真。
她一袭白衣,黑发如墨,杏眼聚精会神真。纤美身影在清晨日光中越发孤独,仿佛孱弱的白色幽灵,露出不健康的白光。
目不转睛,专心致志。
“叮。”
她从书里收回目光,原来已是上课时间。
教室已满大半,法学院人数不过240人,几乎一直一起上课。她认识的,寥寥无几。
五颜六色,互相嬉闹。
季辛越发出彩,宽袖窄裙,纤腰楚楚。但面对她时,一双眼几乎毒蛇,露着恨意。
如芒在刺。
仿佛又被炙烤,即使在濪大,她始终感觉,特殊目光在背脊炙烤。
“瞧,那贱民又换了发色。”季辛挑眉,恨不自已。
“等她去厕所,我看还如何云淡风轻?”杨娃谄笑,她们日夜在宿舍讨论惩治墨临渭。军训人太多,不好动手,如今上课了,看墨临渭如何寡不敌众。
“庄序学长会不会找我们?”裴非衣凤眼微挑,意有所指。
“想成为庄序学长的女友,也得有那个本事。”季辛恨得牙痒,想到二人相拥画面,心里就堵得慌。
“裴非衣,你待会儿别跟着我们了,省得碍事。”杨娃斜眼,对裴非衣越发厌烦。
裴非衣委屈一笑,但瞬息间,闪过精光。这三人,真是自不量力。
?“你们过来,待会儿我们这样……”季辛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电风扇不停旋转,热气依旧。
墨临渭坐得笔直,每一排位置至少坐两人,惟她一人坐在一列,尤为刺眼。
“我还是有特别本领,至少能享受宽阔空间。”
她自嘲,唇角一勾,笑容发苦。
不多时,哲学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作为新生的第一堂课,她说着濪大风土,并未谈及课程本质。
墨临渭听得乏味,专心看书。她看得入迷,咀嚼字里行间的音律,只觉得朗朗上口,其乐无穷。
下课铃响,学生喧闹。
耳后传来细碎脚步声,仿佛灵活小蛇,一点点靠近。
“咔咔。”
杨娃用手机狂乱拍摄,高倍闪光灯,却只针对墨临渭。
“住手。”墨临渭阻止,下意识挡住脸颊。
周围渐渐聚起一些人,冷眼旁观,却是将二人围在中央。
这场景和军训的受辱何其相似?
墨临渭心想不好,不断后退,直到后背靠着墙面,无路可躲。
季辛施施然站出来,轻蔑一笑。人心不古,墨临渭的下场,她极为满意。
“庄序学长,或许更喜欢果敢女子。不然,也不会在军训后,再无音讯。”
她心中生出一股希望来,唇却勾起恶毒笑纹。仇恨和妒忌蒙蔽双眼,如今就是报复。只要聪明些,就像墨临渭上次诗朗诵时颠倒黑白一样,让墨临渭滚出濪大。
她从未正面伤人,把问题推给黎蔓和杨娃就是,完全能独善其身。
“别躲,漂亮的临渭,让我照一张。”杨娃声音嗫喏,语气越发刁钻。
墨临渭生出一股恐惧,只感觉自己又会被送入实验室,成为灯光炙烤的病人。
“娃娃,别闹了。”季辛出言调整,伸出手对笑道,“临渭生得美,娃娃最爱收集美人,可别介意。”
墨临渭愣神,沉默不语。
可就在这愣神间,黎蔓一杯水彻底从后背泼来,还高呼:“临渭,对不起,手滑了。”
墨临渭起身,衣裙被水淋透,贴在皮肤上。她眸光微蹙,只想去卫生间整理,可上课铃,就这么响了。
季辛得意,施施然回了座位,笑靥如花。
墨临渭咬着嘴唇,固执坐在水渍上,不愿妥协。只觉寒光刺背,要彻底辱杀她。
时间,缓慢冗长。
墨临渭第一次感觉度秒如年。
当长长的铃声响起时,墨临渭收拾书籍,背着白色背包,走出教室。
季辛脸上闪过一个微妙弧度,冲杨娃和黎蔓李苗点点头。
她们快速疾走,跟在墨临渭身后。黎蔓从书本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她后背。
“别喊,也别想呼救,不然,这把匕首会进入彻底洞穿你的身体。”黎蔓声若鬼魅,在季辛和杨娃掩护下,拽着墨临渭进了卫生间。
却不知,她们刚走,裴非衣拿着手机,悄悄尾随。
大门,反锁。
“贱人,终于有机会能收拾你。”杨娃厉声,发出与外形毫不匹配的尖锐弧度。
一桶水毫无征兆,泼到墨临渭身上。
“你这样的狐媚,也配当庄序女友。我要看看,要是毁了这张脸,你如何再去勾引人。”黎蔓拿着美工刀逐渐靠近,乌黑的刀刃,透着寒光。
“我不是庄序女友。”墨临渭出声,冷静异常。
季辛微怔,想不到被羞辱至此,墨临渭还能如此冷静。可越是这样,她越发怨恨。狠狠掌掴墨临渭一巴掌,怒目相视。
“你是在炫耀?庄序是濪大的白马王子,在军训颁奖礼上,亲口承认你是他女友。”
季辛唇齿颤栗,激动万分。
墨临渭神情一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千飞和庄序已经暗生情愫?她,丝毫不记得那些画面,就连模糊影子,也完全不知。
头却传来微痛,相比身体的狼狈,那随时要裂开一样的痛苦,渐渐把她席卷。
“季辛,你为何恨我?”保持最后一分理智,与其周旋。
“法学院最美的人,本该是我。庄序女友,本该是我。”季辛癫狂般看着墨临渭,一脸不甘。
“可你,处处压制。我每做一件事,你都挡在面前。你这样的人,活该被人厌弃。”
季辛字字锥心,让墨临渭惊诧,她一直,什么都没做啊。
“所以,你是在妒忌吗?”她勾唇,终于明白,女心如针,嫉妒伤人。
“你闭嘴。”季辛气急,一巴掌打在墨临渭脸上,清脆无比。
“给我划了她的脸,把她赶出濪大。”季辛癫狂,几乎无法自制。
杨娃何曾见过这疯狂画面,盯着季辛道:“我们这样,会不会犯法?”
“没用的东西,我来。”季辛夺过美工刀,信誓旦旦。
她步步靠近,眼看就要逼入眼帘。
墨临渭头痛欲裂,猛地闭上双眼,似乎一股力量猛然扯住她。双眼黝黑一片,只觉身体不断下沉,陷入昏暗间。
“啊。”
墨临渭嘶声力竭。
季辛急切不已,美工刀逐渐靠近,黝黑刀刃,仿佛猝毒。
忽然,少女睁开双眼。冷冽的光,比刀光更寒。
季辛失色,也不知少女哪来的力气,迅雷不及之势抽出美工刀。鲜血绽放,仿佛不是她的。
“你?”季辛闻着空气里的血腥气,目瞪口呆。
她居然不怕痛?不可置信盯着少女还在滴血的手,哑然失色。
“可现在,该小心的人,是你。”冷冽声线,宛如修罗。美工刀抵着季辛咽喉,就要往下探去。
她扯着头发,剥皮般扯掉黑色头发,露出火红发色。她残忍微笑,对着季辛那惨白的脸,轻不可闻吹一口气。
“你住手。”李苗从震惊中恢复,刚往前走一步,却听见季辛惨痛嚎叫。因为那把美工刀,已经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不要过来。”季辛撕心裂肺,看少女就如见鬼。
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带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因子,与先前的墨临渭毫不相同。尤其唇畔勾起的嗜血浅笑,让她心惊胆战。
季辛忽觉自己一切可笑无比,感觉到脸部刺痛,她绝望异常。
她,被墨临渭毁容了,手指颤巍巍地摸着脸颊,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擒贼先擒王。
千飞不过在季辛脸上轻划一下,局势扭转。但相比她们对墨临渭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时间,美工刀在季辛脸颊滑动,写了个大大的“丑”。
“杀人了,杀人了……”
杨娃失魂落魄,只听见门忽然被踢破,几乎吓疯。
“救命,救命。”季辛看着门外,却见自己的手背少女死死捏住,而美工刀,也到了自己手中。
“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
卫生间,慌乱异常。
保卫科警卫拿着电棍,指着里面的女生。
季辛半边脸全是血,杨娃眼神失焦,黎蔓在一旁发抖,还有一个白衣少女,一手拎着书包,另一手滴着鲜血。
“砰。”
美工刀跌落在地,响了许久。
庄序大步流星,见千飞一脸淡漠,只是手上血流过不停,眉心一紧。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三个人抓起来。”他冷哼,把千飞护在怀里。
“抱歉,千飞,我来晚了。千飞,千飞……”
千飞感受着庄序的拥抱,第一次觉得暖。他若不来,她也能脱身,可能会受些皮肉苦。
可他,竟然来了。他不是叫墨临渭,在叫千飞。
她,第一次有被人保护的感觉。
庄序迅速把伤药倒在千飞手上,眉心皱得很紧。
“杀人了,杀人了……”杨娃喃喃,几乎疯魇。
“还不带走。”庄序冷哼,却抱着怀中女子,大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说,我听见你的呼声,心灵感应,你信吗?”庄序戏谑,但关心不减,“早知道季辛不识好歹,我就该让人跟在你身边。”
“你?”千飞错愕,生出警惕。
“今天的事,我绝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你放心,我一定让她们付出代价。”庄序坚定,竟抱起千飞,朝黑色敞篷豪车走去。
“庄序,你到底是谁?”千飞凝眉,语气很轻。她的意识,似乎渐渐模糊。抬手一看,手心全是黑色污血。那美工刀,果然猝了毒。
“不急,我会慢慢告诉你。”
庄序不察,却见少女越发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