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
墨家庄园。
“我女儿要有三长两短,我一定和你拼命。”池浅浅暴怒异常,对墨渊横眉怒指,“你可是她父亲,心怎生得这么狠绝。墨渊,你是要生生逼死她。”
墨渊淡然,一语不发。
这七日,他内心亦在纠结。他原本想,临渭面对大悲大痛,一定会做出惊人举动。至少,像个寻常孩子,朝家里求救。
他未曾想过,人世捧高踩低到了如此地步,是不是他不出手,濪大就会任由临渭随意死生?
他还想着,那个隐匿的人格,恐怕会破茧成蝶,在这千钧一发时,彻底与她融合。
但,他低估了临渭的意志。
“你去吧,任你处置。”
他发话,也是妥协。
到最后,还是不够狠心。要那个人格彻底取代临渭,他,做不到。
尽管,那独立的人格,比临渭更得他欢心。
濪大。
行政大楼。
董事会临时召开。
因南临有贵妇斥资收购,要将濪大彻底买断。
董事会当然不愿意,可若这贵妇愿意成为股东,他们倒不介意宰肥。
“董事会商议结果如何?”池浅浅面色铁青,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墨渊说临渭被冤屈受辱。
她心尖上的女儿,就这般被人折辱,都是墨渊,都是墨渊。
“同意入股,却不同意买断。”墨乙桀整装待发,陪池浅浅到了行政大楼。
“那虞闻阑的资料呢,把他祖上所有细节全数整理。打狗也要看主人,还真以为临渭无亲可依?”池浅浅怒不可遏,迅速走进会议室,正襟危坐。
“夫人只能入股,不能买断。”虞闻阑对坐,笑得讳莫如深。这天大的肥羊,怎会让他遇见?
“濪大随意开价。”池浅浅心意已决,恨不得将虞闻阑的脸撕碎。
“华夏规定,这学府不能私人所有。设立董事会,也是这个缘由。”虞闻阑巧言令色,细细商榷。
“那我,最多能持有多少股份?”池浅浅红唇一勾,手心几乎捏出汗水。
“您最多能持有10%股份,在董事会里,算是第二大股东。”一老者出言,面露精光。
“那第一股东是谁?”池浅浅微笑,不自觉看向虞闻阑。果见他微笑点头,似笑非笑。
“夫人,不可操之过急。”墨乙桀淡然,随即道,“请董事会在三日内出具书面合同,三日后,池浅浅小姐将成为濪大第二股东。”
虞闻阑颔首不语,他手里掌握了11%股份,只要有绝对优势,这买卖,只赚不赔。
女生公寓。
池浅浅见到满目疮痍,心疼万分。她并非爱惜财物,只是心疼临渭。那孩子经历的种种,匪夷所思。
作为母亲,她肝胆欲裂。
“夫人保重。我会在三日内,收集到其余股东股份。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虞闻阑届时,不得善果。”
墨乙桀几乎将所有怒火发泄在虞闻阑身上,这人,太不识好歹。
“临渭去了哪里?”池浅浅眼角含泪,语带凝噎。
“西江月,一个玻璃花房。夫人,要去见她?”墨乙桀担忧,临渭经受此番打击,恐怕不适宜见面。倒是她与那顾朝西,越发走得近了。
“我明白。十多年我都过来了,不急一时。没把事情办妥,我的女儿,将一生有污点。”
西江月。
墨临渭机械修剪花枝,不眠不休。
只有重复动作,才能让她好过些。至少,她活得,还算像个人。
而人,最聪慧最慈悲的生物,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粉身碎骨。
“喝点粥。”顾朝西端着小米粥碗,将汤匙递到她唇边。
她眼珠微晃,许久后,才饮了一口。
这是她七日来,喝的第一滴汤汁。
但很快,她冲进卫生间,悉数干呕起来。黄疸水一点点漫布,几乎将她味觉腐蚀。
“临渭,你怎么样?”朝西不顾礼仪,蹲在她身侧,不停拍打背脊。
这七日,她形容枯槁,几乎不成人形。到底,她在想些什么?
换作常人,恐怕虚脱致死。但她,除了虚弱之余,还保持清醒。
“你信我?”她终于从牙齿挤出三个字,孱弱无比。
“我自然信你。”顾朝西心酸,虞姜和裴非衣联手,还有虞闻阑幕后推助。若她真是孤女,当然无力反击。
可是,她出入香榭雅筑,真的只是孤女?
他在试探,以为在关键时刻,她能亮出真实身份,换得“清白”。虽然,那本是诬蔑。
他不作为,不就想知道她真实身份。难道,她真的只是南临孤女?
他一愣神,却见她虚弱站立,骨节行走中发出响声,越发单薄凄冷。
他不知她要去哪儿,只感觉那背影似钢铁坚硬,让他无法跟随。仿佛天地所有,都被那笔直背脊折射。
离苑。
墨临渭瘫倒在浴缸里,洗尽一身疲累。
这自虐般的七日,她大彻大悟,终明白这世间与她想象不同。她却不轻贱,再不愿理会世俗言语。
她将彻底,重新活着,再不顾及旁人言谈。
人们,与她无关,因他们只信愿意信的。
“临渭,你何苦?”千飞急得眼泪打转,她终于挤破墨临渭强设的保护盾,冲了出来。
“飞,那是我从前太执着。现在,我算看清。人间冷暖,只有自知。”
“可你不该折磨自己。你已经做了所有,人心不古,不是你的过错。”千飞终于出现眼前,抱着她的背脊,却发现,墨临渭浑身冰冷,温度尽失。
“这身皮囊,在大彻大悟后,越发轻松。飞,我自然会珍重。”她闭眼,双膝紧闭,意志坚决。
濪大行政楼。
虞闻阑如沐春风,有了池浅浅的入资,这濪大势力重新分化,于他百利无害。
他暗中收买股东份额,对其许诺甚多。空手套白狼,将濪大份额做得更强,是他走马上任的第一笔政绩。
“现在开始签订合约?”池浅浅微笑,不动声色。
“当然。”
最老者沉着理智,将圆形鲜章盖在股份认购书上。
“池浅浅女士成功购买濪大10%股份,成为濪大第二大股东。”
“恭喜你。”虞闻阑伸出右手,笑得从容。
“多谢。”池浅浅莞尔,冲墨乙桀点了点头。
“我收购除却董事会以外的闲散股票,份额一共5%,如今,我将这股份完全转让给池浅浅女士。”墨乙桀拿出另一份股权收购书,顺便带了律师。
虞闻阑面色一惊,那不意味着,池浅浅和他拥有同等份额的股权?
“我现在以濪大第一股东身份,要求召开临时董事会。”池浅浅微笑,坐在正上方。
“怎么回事?”虞闻阑面色大变,池浅浅如何成为了第一股东?
“我们的股份持平,我也是15%。”
“我当然知道你是15%,我认购的10%,可是加上乙桀的5%,还有你的政敌赠送的5%,我现在持有股份,是20%。”池浅浅从容不迫,对着其余股东微笑,“会议正式开始。”
“作为第一股东,我要做的第一项决定是,罢免虞闻阑副校长职位,另聘新人担任濪大校长。当然,新任校长不能持有濪大股份。”
除虞闻阑,所有人表决通过。
法学院。
孙晖盯着校内人士职务变更通知单,眸光微深。
濪大竟外聘校长,且本周内上任。
这百年家族间内定的格局,竟忽然变了。
当然,董事会会议完全保密,但孙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句话,外聘校长,无利益阻隔,做事会更加公允。
果然,校内组织部发继续发函,要法学院撤销对墨临渭的记过处分。
还好当初是对内处理,而非校内通报。即或如此,对墨临渭造成的伤害,已无法挽回。
“孙书记,临渭的事情,总算还她一个清白。可其他人……”陈朱安微笑,并不轻松。
“法不责众,伤害者已过百千,难道真要一一盘问,为她讨回公道?”孙晖皱眉,再度沉默。
“乌合之众。”陈朱安淡笑,他,也怕是其中一员。自诩公正的他,听到那些流言,又何曾怜悯过她的脆弱?
公道,在人世从来是偏颇。乌合之众,人云亦云。却三人成虎,杀死真理。
香榭雅筑。
“把虞闻阑的丑事散布出去,他妻妾成群,道貌岸然,还妄图伤害我的女儿。自寻死路。”池浅浅冷得可怖。
“处置一个虞闻阑,墨家只是弹指的事。可夫人,老爷三令五申,只要将临渭的记过撤销就好。其余事,不能深究。”墨乙桀皱眉,墨家只有一个家主,墨渊。
“他脑子怪诞荒谬,人情淡漠。临渭备受打击,难道就这么算了?”池浅浅咬碎银牙,气得发抖。
“老爷自有考量。再说,真把虞家连根拔起,小姐还如何过得寻常?”墨乙桀低叹,点到而止。池浅浅好多事不知晓,过犹不及,只会误事。
那深藏不露的秘密试验,如果真引起巨大波动,墨渊布置岂不白费?
“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池浅浅冷哼,“如此说来,我更无脸见临渭。毕竟,我所做的,太少。”
池浅浅终是回了南临,且未与临渭相见。
虞家。
顾朝西一进门,就听得屋内瓷器碎裂声。虞闻阑发丝凌乱,怒火滔天。
“那姓池的女人,就这样剥夺我的校长职位?”他大惊失色,指着顾朝西道,“你不是能力超群,现在怎么办?”
他方寸大乱,俨然把顾朝西当做智囊。
在其位,才能谋其政。
中年失意,每年只能从濪大抽取微薄股份,那薄利,微乎其微。
虞闻阑失势,于顾朝西并无好处。
所幸,他已掌控濪大各股东的基本实力。
更重要,虞闻阑在董事会那威压形势,为他争取了经济学院副院长职位。
顾朝西薄唇轻勾,从容不迫。
他,不可不谓老谋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