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满溢。
顾朝西看着阳光下紧紧相拥的影子,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因他看见临渭脸上的错愕震惊。还有不可忽视的惊喜。
墨临渭在他面前鲜有情绪,他以为她天生如此。可是,她如今在另一人怀里,带着惊喜。
他嫉妒交加,迈开步子。他必须阻止他们!
可下一秒,他停了下来。
因为不远处,另一名少女走上前来,大力拉开相拥的两人。
他不知那是谁,心里一口气却得纾解。更重要,这是濪大,他如今是经济学院院长,不能和学生纠缠不清。
他躲在暗处,冷眼旁观。
人声滞留。
“你们赶快给我分开。”时暧暧羞恼异常,用力分开紧拥的两人。
“亦源,她是谁?你给我解释清楚。”她脸颊酡红,仿佛受到巨大伤害。
“临渭,我们走。”亦源拉着临渭的手,要挣脱时暧暧桎梏。这无孔不入的女人,简直无赖至极。
临渭面色微漾,终于恢复理智。她错愕看着明艳动人的时暧暧,再看亦源面色铁青,已猜测二人关系不菲。
亦源这般出色的人,去了哈佛,当然会有新人。
当年中秋,不就是有陌生女子接听了电话?
往事如潮。她雀跃的心,再度跌入谷底。
现在,人都跟着来了濪大,她,还在妄想什么?
心疼滴血,不由后退一步,慢慢拂掉亦源的手。从始至终,她无话可说。
“亦源,你不负责任。我千里迢迢跟你来濪大,你竟然背着我,和她搂搂抱抱。”时暧暧哭诉,颠倒是非。
“你闭嘴。”亦源第一次对时暧暧说话,却不放开临渭的手。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时暧暧会是他与临渭相见的阻碍。
“临渭,跟我走,听我解释。”他焦急,见临渭眸光黯淡,知她多思。焦虑万分,又不知从何说起。
“亦源,你这个负心汉,我怀了孩子,你还如此薄情寡义?”时暧暧口无遮拦,却彻底把临渭打入谷底。
她僵硬地笑,对亦源摇了摇头。
亦源惊痛出声:“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疯女人,临渭,你别走。”
可临渭用尽全力,挣脱他桎梏,朝着人流狂奔。
亦源眸子血红,对时暧暧低吼:“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想阻止我见临渭,我绝不客气。”
时暧暧呆坐原地,第一次感觉,如果她再无赖一分,亦源或许真的会杀了她。
“原来,她就是临渭。”
离苑。
墨临渭窝在床上,闭目嗜睡。
她无法容忍再一次伤害,有前车之鉴,亦源的回归,并未给她太多忧患。
她相信,只要躺上几日,她又会生龙活虎,就像当日被冤枉盗窃一样。
可此次,她的心似乎被谁用刀子一次次切割,痛得几乎麻木。
“临渭,你睡了三天。该起来了。”千飞心疼,一直在身侧照料。
她抚摸她的背脊,将蜷缩的腿一点点掰直,认真道:“命里无时莫强求。临渭,他不过生命过客,你还有我。”
墨临渭一声不吭,行尸走肉般,躺在床帏。
沉默,会与人思考空间。
她曾如过街老鼠,又是孤女出生,和亦源从来没有结果。现在,她又何苦奢望呢?
“他从来不属于我。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闭着眼,任由眼泪流进心底。
濪城酒店。
亦源心急如焚。
墨临渭人间蒸发般,再度没了声息。
她刻意躲避,他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她。
时暧暧果真不来烦他,独自一人回了哈佛。
他的漠视,竟换来如此沉重代价。和临渭的每一分误会,都会加重他的愧疚。
如果换作他,对她说那样的话,他会如何?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在医学上无所不能的亦源,面对最爱的人,竟是傻子。
“你还不死心?”墨乙桀站在他面前,讳莫如深。
“桀叔,求你帮帮我,让我见见临渭。你一定知道临渭在哪里。”亦源颤栗,崩溃般拉着墨乙桀衣袖。
“如果你见到,恐怕会吓得立马走掉。”墨乙桀低头,这对儿女,到底要折磨到什么时候?
还好,墨临渭此刻是安全的。
亦源是墨临渭生命里的不确定因素,真不知,这命运里的阴差阳错,对他们是善,还是恶。
“你必须答应我,见了她最后一面,就会哈佛。这是老爷的意思。”
“我只想对她解释,请让我对她解释。”亦源惊呼,已有了喜色。
西江月。
千飞站在花枝前,装作临渭的样子,修剪花枝。
顾朝西温润如玉,接过她手里残肢,细细包装。
他们配合默契,就像平素临渭在时。
亦源一进门,便看到顾朝西和少女相视而笑,从容不迫。
“临渭,你?”他眸中含怨,胸腔血气翻涌,“他是谁?”
“如你所见,他是我在濪大的男友。”千飞微笑,直视亦源的脸,“那人怀了孩子,你不该留在濪大。”
亦源只觉双眼黝黑,血气翻涌。
“亦源,我需要你的祝福。快两年了,作为你的妹妹,我需要你的祝福。”她微笑,露出洁白贝齿。
“妹妹,祝福……”亦源冷嘲,颤巍巍转身,大脑彻底空白。
原来,她心有所属。
原来,她只当他是哥哥。
怪不得,墨乙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踉跄走出西江月,直直跌落在墨乙桀车前,不省人事。
情,不在自省。只怕,情深缘浅。
“谢谢你陪我演这场戏。”千飞放下剪刀,目光决然。
她用临渭手机给墨乙桀短信,策划这场戏码。目的,是让亦源离开濪城,知难而退。
她不允许亦源再次伤害临渭,只要亦源走了,临渭就安全了。
临渭如今昏昏欲睡,在意识里负隅顽抗。她为了保护她,出此下策。
“临渭怎么样了?”顾朝西后退,收起面颊笑意,“刚才的男子是谁?”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只要记住,那人走了,临渭才有可能和你一起。”千飞转身,却感觉心疼欲裂。
临渭,我做这些,是在保护你。
哪怕,你会恨我。
“你怎么样?”顾朝西扶着千飞颤栗身体,熟悉一闪而过。
明明是两个人,为何会有同样的气息?
他不解,扶千飞躺在休息间,为她盖上棉被。
只见少女面色惨白,额头渗出薄汗。
这人,是千飞,可又那么像临渭。
离苑。
墨临渭挣扎醒来,抱着膝盖,仿佛失了心神。
她不知千飞和顾朝西做了什么,只知亦源走了。
心空如丝,静默如常。
就当,一场变故,猝不及防。
她艰难站起身来,打开厨房冰箱。冷藏室有新鲜牛奶,面包,时蔬。
她下意识拿出那食材,一口一口品尝起来。
身体,仿佛被掏空般,需要填补。
这个硕大的器皿,在大失大落后,终于感觉到原始本能,饥饿。
她大口大口吮吸牛奶,将面包塞进嘴里。最开始,她还能慢慢进食,可到后来,却无法控制般,不停把食物塞进嘴里。
就像,一只饥饿的怪兽。
饿,无边的饥饿。
身体空了大洞,只有食物才能填补。
飞亭序。
墨临渭坐在豪华包厢,拿着菜单疯狂点菜。
她很饿,需要填补无限多的食物。
鲜美佳肴,物类繁多。
她不停歇往嘴里塞食物,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填补身体的空旷。
她整整吃了一个下午,直到吃到反胃呕吐。
她一直在进食,如果堵得厉害,就任由食物反吐出来。
她准备了许多止痛药和消化片,当胃部沉痛不适,就疯狂吃药。在各种挣扎和苦痛中,她循环往复。
填补,她需要填补。
“临渭,停下来,赶快停下来。”千飞制止她,无济于事。作为一个附属意志,她无法左右临渭思想。
她不曾想,临渭此刻就像疯子,不停寻觅食物。
精神的空洞袭击着她,幻化成身体的空无。
她在恐惧,亦在报复。她用暴食报复命运给予的不公。
她,亦在报复她。
归根到底,她心底,还有亦源。
“他什么都看不到,你自残自伤,就能挽回?”
“墨临渭,你配不上他。无论你多么不愿意承认,你就是配不上他。”
千飞恼怒,用恶毒言语刺激。见墨临渭眸子终于转动一下,将她扯到窗台边缘,不停拍打她的背脊。
“你想死,你现在生不如死。那你就去死好了。”她冷冽出声,却见墨临渭呕吐不断,几乎把吃尽的食物,悉数吐了出来。
千飞身心俱疲。
墨临渭的牙齿在惯性咀嚼,她像饥饿千年的恶鬼,从地狱爬上人间,她要吃尽天下食物,填补内心空洞。
那个洞,深不可测。
“千飞,我饿。我真的饿。我根本停不下来。”
“我的肚子空得厉害,食物就像我的呼吸般,我无法拒绝呼吸。”
她哭诉,像孩子般告求。
她满脸泪水,可怜地拉着千飞,眼前只有食物。
“你是在找死,你这样会死的。”千飞暴怒,揪着她的发丝,狠狠按在餐桌上。
“你瞧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的肚子,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你还想着吃。”
斑驳血迹,在玻璃桌上滞留。发丝凌乱,狼狈不已。
“但,我是真的饿。”
“我的心空了,有好大好大的洞。如果不吃,那个洞会越来越深。”
“飞,让我把心里的洞填满好吗?”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把那个洞填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