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
微凉。
墨临渭看着墙上剪影,神色淡漠。
汽车鸣笛,千飞还未回来。
他们,热情似火,应了良辰美景,眷属终成。
但下一瞬,千飞飞奔到她面前,紧紧环着她腰肢。
“临渭,让我抱抱。”她极力需索她的温度,因窗外飘着初雪。
又,下雪了吗?
这一年,墨临渭过得浑浑噩噩,早不知今夕何夕。
“他走了?”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庄序。按她特立独行个性,若欢喜,不会这么快分离。除非,有了嫌隙。
“他很忙,说是家族企业。总不能一直让我找他。”千飞嗫喏,言不由衷。
庄序的话,让她烦闷惊悸。未来,她没有未来。她的一生,注定要和墨临渭捆绑纠缠。
她爱临渭,不愿离开,更不能离开。
可,临渭呢?难道临渭要一直带着她这影子,永世永生?
“睡吧。夜深了。”临渭转身,竭力给她温暖。
千飞浑身冰冷,许是窗外寒流,又许是心情不佳。
她似乎累极,竟没有脱掉银色高跟鞋,靠着她闭上双眼。
“我们,不是恋人。互不约束,各取所需。”
“爱情,太他妈奢侈遥远。临渭,我爱不起。”
良久,千飞说出这番话,却让墨临渭蹙了眉。
“那为什么还要一起?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是欢喜的。”
千飞睁眼,苦笑:“影子恋人。各有各的因缘际会,因为冷,因为相似,所有找个同类互相取暖。经济适用,更无须负责。”
“感情是昂贵的奢侈品,彼此负担,毫无保障。我们这样,挺好。”
墨临渭的心,忽然低沉。
千飞,竟如此悲观。那张扬明艳的女子,竟也恐惧爱情。
但庄序不像不负责任的人,看他对她宠溺异常,自希望能开花结果。
“飞,若爱,请深爱。不要错过,免得……”
“后悔么?”千飞冷斥,“那朝西,可有给你承诺?”
她们第一次言谈不合,再深重的感情,仿佛微波裂纹,涟漪跌宕。
“对不起,最近太累。睡吧。”千飞道歉,回握临渭手心。她,根本没有未来,所以不敢奢望。
辗转反侧。
一夜不眠。
墨临渭掏出手机,一条全是省略号的短信,来自朝西。
他的简讯,符号居多,不带情绪。
在她陷入绝境时,他好心收留,仿佛救赎。她在心底感激,默默把他当做神袛。
她知道,她需要一个神袛,哪怕自己塑造的也好。
渐渐,和朝西熟稔。
她的敏感多疑,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步步惊心。
他懂得,包容,宽慰。在她最无能为力时,不曾折辱欺凌。
就为那一份暖,她慢慢敞开了心。
“三天,远山,我和你。”
她第一次主动要求,想迅速逃离这片土地。
翌日。
庄序的车嚣张进入视线,寂寞寒冷的颜色折射幽光。
墨临渭扭头看千飞,只见她紧闭唇角扬起窃笑。
她知道他会回来,一直知道。或许,他根本不曾离开。
这男人,似认定她,尽管她态度恶劣,他不弃不离,守在原地。
“去吧。”临渭微笑,盯着千飞惺忪的眼眸。
千飞转身,给她一个拥抱,然后头也不回,风一样投入庄序怀抱。
说不感动,真是假的。
千飞第一次正视庄序的眉眼,发现他长得分外好看。
她甚至不吝啬地给他一个拥抱,垫脚吻着他的脸颊。
“千飞,我们不说永远。只要现在过好,行吗?”庄序长臂揽着她腰身,眉宇一松。态度,竟有讨好。
辗转一夜,他妥协般守候在此。
天长地久,曾经拥有。
如今,她就在眼前,他只能珍惜当下。哪怕,心中不甘,却不能忤逆她心。他爱她,深入骨髓,无法舍弃。
“庄序,谢谢你的成全。”千飞莞尔,似真的爱上这个男人。
墨临渭站在远处,静静观望。看二人扬长而去,再度把自己反锁房内。
千飞,或许好几日不回离苑了。
她正好补眠。
暴食厌食,循环往复。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如今,她累极,需要补眠。
空洞大梦,一睡便是三日。
墨临渭睁开眼,骨头生疼。
她静坐半晌,头部晕眩。手臂上有粉色红痕,像被蚊虫叮啃,她不解,慢慢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冲醒皮肤每个细胞。干涸皮肤上,紫色斑点慢慢清晰。妖冶的花,身体的毒,过敏的症。
暴饮暴食留下的证据,她无法湮灭。
深呼口气,身体关节竟出现精致细微的花卉图腾。丝缕合欢模样,顺着血管脉络,泛着浅浅微光。
自嘲,如期而至。
她越发不关注身体变化,仿佛那是一具躯壳。她是居住其中干涸的灵魂,每时每刻,演绎既定剧本。
“吱。”
短信声音,她定睛一看,是朝西。
“等你,随时。”
这,是偷来的时光吗?亲爱的人,我何德何能,你眼眸下,明明也藏着秘密深沉。
“现在。”
却莫名生出一股雀跃,被人关心,总是好的。
她简单收拾行装,黑衣裹素,发丝迷离。臃肿依旧,却轻便许多。
这一觉,仿佛睡了太久。
她等在濪大隐秘的小径后,那是她和朝西约定的场合。
她顺受接受他指令,从不在公众场合与他熟稔。哪怕,四处无人时,她会靠在他肩头,现世安稳。
他们,没有诺言,高于友情,至于爱情。
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只知道,他叫朝西,西江月老板的朋友,喜欢看书,愿带她出游。在她穷途末路时,几次收留。
他不说,她便不问。
就像千飞不说,她也不问。
她不去关心旁多的事,仿佛是生命负累。
“上车。”
朝西招手,动作迅疾。
黑色汽车在濪城疾驰,反光镜的自己,苍白干枯,宛如贞子。
“吃点。”朝西递过乔麦面包和水,“不然待会儿没力气上山。”
他薄怒,态度强硬。
墨临渭接过食物,飞快咀嚼,发出兔子一样的沙沙声。
牙齿吱吱作响,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胃部蠕动上。
他准备许多食物,面包、牛奶、水果、零食。
她饥不择食般,将后座食物慢慢塞入口中,极有教养,却动作飞速。
“慢慢吃,还有。”
她不是饿,只是空。看着食物,想彻底吞入腹中。
牙齿作机械运动,身体在过度劳作。只有这样,她才感觉自己活着。
三小时。
她一直在进食,像一只饥饿许久的幼兽。
顾朝西敛眉,闪过一丝疼痛。
“这三天,你没吃东西吗?”
她沉默不语,用持续咀嚼回应。机械运动,是最后完整。
“该死。”他忽然发出一丝低吼,将车靠在路边,扯掉她手里的食物,目光森冷,“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她置若罔闻,瞪着水雾般无辜的眼,可怜兮兮道:“朝西,我饿。”
语声断续,音节残破,她几乎口不能言。
他扔掉车里所有食物,把她塞进车里。
他第一次粗暴愤怒,对她露出情绪。
沉默。
静得窒息。
他们再没说一句话。
远山。
朝西定了最好别墅,确定地说,他买下那套别墅。
他和墨临渭秘密幽会场所,他无法忍受旁人入住。
他如今钱银颇丰,投资快准狠绝。但很多时候,那些产业,似都与墨临渭有关。
高峻青山,绵绵轻烟。
墨临渭拿着书包跟在他身后,依旧保持一米距离。他腿很长,每一步跨得很大,她要走两步才能跟上。
青石婉转,路途曲折。她背脊已经出汗,咬唇坚持。
他没有回头,感觉身后脚步微沉,恶趣味保持步伐均匀。
她消失整整三天,没人知道她的音讯。相见时难,相遇亦难。她粗暴进食,吓坏了他。
他第一次发觉,在墨临渭灵魂深处,有着毁灭的黑暗因子。而他,竟不可控陷入其中。
一路沉寂。
顾朝西张望四处青翠的山峦,眼神清澈,放纵雀跃。
前后移动的脚步安静和谐,他轻松游走在山路间。他知道,墨临渭会跟随他的脚印,一步步前行。
一前一后,呼吸平稳均匀。他忽然迷醉,希望时间永远静止。
没有濪城,没有虞姜,没有喧扰,只有她,和他。
“慢慢吃。”
四小时运动,他惩罚已够,像娇惯宠物般,把热汤递给她。
她快速接过,细细品食,目光盯着满桌瓜果,蹙了眉头:“我想吃肉。”
她如今不爱素食,偏喜欢油腻重味,仿佛要推翻从前所有喜好。她想成为截然不同的人,脱胎换骨。
“你已经不能看了。”他皱眉,虽不喜好颜色,却再不忍她自暴自弃,那只会折射他无能为力。
她低头不语,放下汤碗,径自去找老板。
不一会儿,新鲜肉食端上桌,她像个饥饿的动物,咀嚼肉食。
“够了。”
当满眸一桌菜几乎全进入她口中,顾朝西隐忍的怒火再不能自制。
这时光,是他背着虞姜偷来。她却不珍视,难道,她真的无可救药了?
但,更重要,是对自我的鄙视。那人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才会让她自残自伤那么久,无法救赎。
顾朝西厌恶无能为力。
她吓了一跳,用毛巾擦着肿胀嘴角,不可置信望着他黝黑的眸,瑟缩放下食物。
“你既然那么在乎他,为什么不跟他走?”
他冷漠,刀子一样戳她的心。
她恍然发现,宛如谪仙的朝西,也会有情绪。
“你连命都不想要,为何不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