濪大医学院。
墨乙桀盯着厚厚一沓简历,眸光微沉。
这怎么可能?
两年修完哈佛医学院医学专业学分,已全A成绩毕业,参与医学院士兵战后综合症研究、后的FDA(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审核认证两项专利……
不过两年时间。
这少年,已成为独当一面的医学天才。就连墨渊,当初也花了两年半时间才修满学分。
可是,他来了濪城,华夏偏远的高等学府,几乎和国家毫不接轨。
“胡闹。”墨乙桀盯着简历,脸色铁青。
“桀叔,我愿意在医学院当一名医生,作为历练……”亦源自信,却陈恳谦卑。
“不可能。老爷绝不同意。”墨乙桀愤慨,“你应该趁现在年华正茂,好好在哈佛深造,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可如果我再不回来,临渭,将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桀叔,算亦源求你。我不能失去临渭。”
他目光深切,俊颜一片真挚。他必须回到濪城,夺回临渭,夺回爱情。
没有临渭的生命,不能完整。他一定不能失去那个女子,哪怕不惜赔上前程。
“我和老师大吵一架,把他气得不轻。但我心意已决,我错过两年,我要弥补对临渭的亏欠。”
“如果桀叔还是不同意,我便把资料递给董事会。凭我的学识,濪大应该会珍惜人才。”
南临。
墨渊躺在床上,元气大伤。
亦源果然是医学奇迹,五角大楼参与的美军士兵战后综合症研究,以及那两项专利,无疑不是医学界浓墨重彩的奇迹。这孩子,果然没辜负他苦心栽培。
才两年而已,他取得如此巨大成就,果真少年天才。
可为什么,他执意要去见临渭?如果他得知,临渭如今带着双重人格,他肯定会想尽办法保住临渭。
他眉心生疼,既自豪,又痛苦。
“墨渊,你怎么样?你可是铁打的身子,怎么卧床不起?”池浅浅坐在身旁,见他一语不发,眼圈一红。
“你是墨家支柱,你不能倒下。墨渊,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怎么如此狠心?你要有事,我该怎么办?”
池浅浅眼泪滴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她是坚隐的女子,越是严重时节,越是隐忍坚强。
“死不了。”墨渊终于挤出三个字,却忍不住咳嗽,带着血丝。
怒极攻心,肝胆泣血。
他不曾说缘由,着实把墨家所有人吓得不轻,最难受的,莫过于池浅浅。
“你心里很少藏事,可这两年,你瞒着我去见无名那台机器。墨渊,你是我丈夫,你能不能偶尔为我想想。偌大一个墨家,百年的基业,你怎么忍心不管不顾?”
“你不要子嗣,我不强求。可我只求,你保重身子,好好活着。女以夫为天,十六岁就跟了你,哪怕和你吵闹,你却是我的依靠。”
“我不是轻狂的小年轻儿,我自有分寸。去,把我的医书拿来,我绝不会有事。”他坐起身,小眼微眯,有了光芒。
“诶诶,我这就去。”池浅浅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擦着眼角,将书递给墨渊,不由叹了口气。
墨渊的心,终于有了温度。他心中,开始记挂孩子。
濪大。
医学院来了个大帅哥,哈佛留洋,俊美非常。
络绎不绝的少女从医学院走出来,面颊酡红,仿佛捡了金元宝。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
何况,是那般俊美出尘的男子。
“临渭,我们也去看看这哈佛的大帅哥?”千飞戏谑,“哈佛”二字咬得极重。
“不过一副皮囊,我貌丑无盐,体态臃肿。就现在的皮相,还不把大帅哥吓走?”临渭自嘲,却松口气。
哈佛,是她的心结。
但,那人,不会再来濪大。
她轻吐一口气,若无其事。是否真的无事,她说不清。
“临渭,别这么说自己。你瞧,你哪里还臃肿体态?”千飞推她走向阴凉处,窗户玻璃竖立而下。
镜中少女体态纤细,杏眸出尘。修身剪裁衣裙,鹅黄罗衫,衣裙得体。
两年来,她身高已1米68,玉立亭亭。
墨发如丝,绛唇点缀。楚楚纤腰,嬛嬛姿形。尤其一双眸清澈剔透,宛钻石水晶。
这样的女子,带着与尘世隔离的空灵,任谁都会迷恋倾慕三分。
可惜,木秀于林。避而远之。
那流言太多,已让她无法独善其身。
“这,是我?”她已许久不打量自己,镜子里的脸,异常陌生。
她何时,长成这模样?
这,应叫作美吗?
“临渭,你是美丽的,一直都是。”千飞莞尔,与她愈发神似。除却左眼角泪痣,及卓尔不群气质,她们,宛如双生。
都说,想竭力成为一个人,就会越发长成那人模样。
千飞是她心中的完美偶像,她与她相似,也是自然。
“临渭,认清你的心。”千飞话才说完,便没了踪影。
只因下一瞬,镜子旁多了一个人。
高大俊逸,棱角分明。凤眼濡湿温润,剑眉笔挺,纤细精瘦,光芒夺目。
一男一女,并行站立。
她窒息般伫立原地,失了呼吸。
亦源。
是亦源。
应该在哈佛,与她相隔千里之外的亦源。
他的影子,站在身侧,与她并立。
凤眸盯着镜子的人,嘴唇紧闭,饱含深情。
“临渭,是我,我回来了。”亦源伸出手,抚摸镜面里少女的脸。他手指僵硬,仿佛一个世纪,久久不停。
“不。”墨临渭闭上眼,惊呼阵阵,“你在哈佛,这是我的幻觉。”
她落荒而逃,抚着眼睛,不可置信。
但,命运并不放过她。
亦源长腿一迈,拉着她手臂,将她拥入怀抱。那紧密不可分的狂热,激越跌宕的心跳,一点点磨蚀她。
“临渭,别走。你别走。”亦源喃喃,相似入骨,隔了多少岁月,终于,终于拥她入怀。
“傻丫头,你忘了,我说过等我。待我学成归来,等我,等我……”他把“娶你”吞入腹中,不知如何是好。
承诺太多次,失约太多次,他不敢再轻言承诺。
少年志得,话语失措。就是这分毫间的诺言,几乎让他们隔了万千山河。
他已是不敢,只紧紧搂住她,生怕她走了。
墨临渭早已失了呼吸,她的意识,在这拥抱里消失殆尽。
沉沦的心,一点点被唤醒。那些掩埋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大脑。她在颤栗,因为恐惧。
他走了,一声不响。他说寒假归来,送她入学,但每一次,都让她失望透顶。
更重要是,上次的女子,有了他的孩子。
亦源,你怎能在有了孩子后,还对我如此?
心,痛得麻木。冰锥已经彻底洞穿她往昔情潮,她不敢,让他靠近。她害怕靠近,会碎骨粉身。
终于,她用力推开他,力气极大。
“亦源,放开我。”墨临渭惊痛,却一字一顿,清洗用力。
“不,我不放。放了你太多次,若再放手,便是万里相隔。”亦源执拗,越发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两年了,临渭。我在哈佛,每个日夜,都在想你。”他疼得喘息,所有的爱恋,几乎在此刻无法自制。
“孩子。她有了孩子。”临渭揪痛,终于说出梗在心中的刺,一点点,洞穿心脏般,与他划出一道鸿沟。
“那是骗人的。她胡言乱语,临渭,你信我,那是误会。”他焦急解释,却无济于事。
墨临渭哭了。
眼泪滴落他衣襟,像孩子般,无声无息。
“亦源,你怎能如此?”她啜泣,惊惧,委屈,“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她已然相信时暧暧信誓旦旦,因心中的人太好,于是容不得一丝瑕垢。
亦源一怔,她口中的失望,仿佛对他彻底否决。他忽然想到两年来争分夺秒,只为见她一面的无奈心酸。
可她,却因时暧暧无力取闹,几乎彻底否决他。
他微薄自尊越发脆弱,竟拦不住她去意已决,看她掩着脸,消失人潮。
“临渭。”他失声般,对着那背影,嘶声力竭。
西江月。
“朝西,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墨临渭失魂落魄,像吸食罂粟般,不停寻找顾朝西身影。
她恐惧万分,只想在这收容所找一个安居之处。
恐惧,席卷了她。
亦源回来了。那万丈光芒的男子,竟来到濪大,来到她身边。
但,她如何是好?她心心念念,想着他可以归来。
他真的来了,濪大。
最可怖,在濪大,墨临渭是过街鼠,人人避而远之。
她再不是南临白璧无瑕的无辜女孩,不再是被他细心呵护的妹妹了。
她虚荣、市侩、盗窃,濪大的墨临渭是人们眼中的“烂货”,一文不值的“垃圾”,无处可躲的“洪水猛兽”……
即便,她是被冤枉的。
亦源很快会听到纷繁流言,他会彻底从心里厌恶她。
“不!”墨临渭发疯般捂着脑袋,越发憎恶自己。为什么,在她最狼狈丑陋的时刻,他回来了。
亦源啊,与她相伴两年的亦源,她曾经心中唯一的依托,会如何看待流言中的墨临渭?
“临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顾朝西大步冲进花坊,看她瑟缩一团,躲在花架后啜泣,心中不忍。
她因何如此脆弱?像彻底丢了灵魂的木偶,眼泪婆娑。
墨临渭是清冷的,哪怕三人成虎,依然会挺直背脊,无畏而行。因为,她不在乎。
可现在,她如此狼狈孱弱,到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