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源惊魂稍定,梳理夜晚发生的一切。
墨临渭离开只有十分钟,却发生变故。是他的错,他不该带她来濪城,就算她此生恨他,也不该冒险。十分钟里,亦源被共舞的人拦截,甚至有四五个与墨临渭身形相仿的人混淆视听。而保镖的讯号,居然中断了。人行通道全部关闭,泳池出口被堵死。
是他大意。这场晚宴时靳华杰和顾朝西的阴谋,打邻卫医药的主意,他一步步拆除顾朝西设立的陷阱,竟然忘记最重要的一环。顾朝西的目的不止邻卫医药,还有墨临渭。
当他被这个想法砸醒时,已传来落水的惊呼。顾朝西步步为营,算计人心。他,还要墨临渭。
“董事长,聂总监的电话。”助理推开门,把手机放在亦源一边,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才不敢打扰眼前犹如冰雕的男人。
“重华,什么事?”亦源轻声开口,生怕吵到墨临渭。
“我在老爷子门口,他正在休息。”听筒传来呼呼的风声,聂重华声音疲惫。
“如果他不愿意到栾城,就说我死了。”亦源挂掉电话,目不转睛看着墨临渭。墨渊还有怨气,却不会见死不救。尤其,他还是墨渊最得意的入室弟子。
“以后任何电话交给商务部,聂总监全权负责公司大小事务。”亦源满脸冰霜,凤眸酝酿着风暴。他紧握墨临渭的手,眼睛布满血丝,就这么痴坐了一夜。
天空泛着鱼肚白,濪城公安局把墨临渭落水报告送来,亦源凤眼一瞥,发出冷笑。
“失足落水,纯属意外。”意料中的结论。
现场无人在场,监控录像也被销毁,一切蛛丝马迹被处理干净。公安局拿几乎狗屁不通的报告搪塞他,亦源凤眸嗜血,对商务部下令:“永远停止邻卫医药对濪城的供应,向南临墨家提交一份声明,建议墨家如是处理。让商务部拟一套方案出来,我要控制濪城每一个经济实体,包括小贩。收集靳华杰的经济罪证,我要他下半生永远留在监狱。”
“董事长,收购濪城所有经济实体,恐怕不会赚钱?”商务部经理低声提醒,见亦源凤眸通红,立刻点头离去。
回想顾朝西在泳池边的举动,他不断挤压墨临渭的胸腔和腹部,似在急救。但顾朝西右手上的牙印鲜红刺目,让亦源怒火中烧。墨临渭是他的,顾朝西有什么资格触碰?
“顾朝西,现在该我我出手。我们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墨临渭身体指数已经达标,可以回栾城。
“老婆,我们回家。”亦源凑到墨临渭耳边,温柔耳语。
他一直不确定墨临渭的心意,在他们的爱情里,他从来是付出更多的一方。结婚这么久,她从来没说一句“我爱你”,只有疯狂刷卡后,会叫他一声“老公”。墨临渭从来冷静自持,不会再公共场合这么叫他,却破天荒在醒来时叫了一声“老公”。他听不够。他希望未来的时光里,天天听。
“董事长,一切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出发!”亦源轻轻开口,大步走出特护病房。
濪城医院大门口守着几十名警员,他们持着配枪,严阵以待。奇怪的是,无孔不入的狗仔一个不在。亦源凤眸一眯,看一眼被保镖围着的墨临渭,唇角微勾。
强势围攻?只怕濪城警力没有那个胆子。纵然顾朝西有后台撑腰,却不敢在华夏明目张胆。
兵刃相见,亦源丝毫不惧,就怕顾朝西没有这个本事。保镖围在亦源身边,作为高薪聘请的雇佣兵,他们作战能力极强,丝毫不惧眼前的警卫。亦源成竹在胸,大步走向私家豪车,纹丝不乱。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走到亦源面前,他脱下警帽,对亦源行了个礼:“亦董,对于墨小姐的落水,我们非常遗憾。为表歉意,我局特派40名警员,护送你们到机场。”
“有劳。”冰冷开口,却不看那人,目光一直在墨临渭身上。亦源护着墨临渭一起坐上了加长豪车。保镖浩浩荡荡地跟在车边,几乎把豪车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整齐小跑,与车保持同样的速度,仿佛阅兵。
亦源的车在最中间,前后各有十辆商务车,整齐有序。
车外保镖大概五十人,是聂重华从栾城抽调的,凌晨一点赶到濪城。他们全是特种部队精英,能以一当百。所有车子里都有重型器械。如果有人袭击,他绝不会手软。
二十分钟后,邻卫医药的队伍已经抵达机场。
亦源跟着墨临渭一起进入私人飞机,他目光如矩,看临渭面色如常才放心。
云雾缭绕的书房里,顾朝西坐在真皮椅子上一动不动。房间没有开灯,缭绕的烟草气味几乎把他封闭。白色衬衣还未脱掉,显然独坐一夜。虎口上牙印朱红,结痂后蜿蜒成扭曲的疤痕,煞是吓人。
“叮”。老式诺基亚手机发出一声响动,他疲惫地动了动,打开那条发件人为“苟文”的短信。
“货送。正灭。”四个字被放得很大,“苟文”是他和警队接头人的代号,保存在老式手机里。这四个字意思转化成现代语言是:亦源和墨临渭已经安全离开,证据已毁灭。
濪城的资源,顾朝西大部分能调动。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警队需要他的投资渠道,公平交易。反观亦源,他出手阔绰,轻而易举就捐出《兰亭序》仿本。人与人真不能比较。
十分钟后,顾朝西黑眸转动,他拿起诺基亚手机,给“苟文”回复道:“A+10”,意思是“A股加买10万支”。
和警察局长的私下交易,措辞严格保密。即使与人方便,必须偷偷摸摸,顾朝西活得真是窝囊。
他脸色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战役。漆黑眼珠许久不动,香烟化作点点红斑,就快烧到肌肤。将烟头戳进烟灰缸,长吁口气。
这是暗杀亦源的绝佳机会,背后的利益链给了他足够权柄,他的心再狠一分,一场恶战便会触发。
但,他不能。墨临渭因他落水,他不能再要她的命,这从来是他的底限,他不想墨临渭死。于是,他以胜算不大回绝了。
为见墨临渭一面,他煞费苦心。不仅安排人阻止亦源的寻找,关闭人行通道,阻止保镖。哪怕短短十分钟,值得谋划。当她在怀里,顾朝西觉得这些年所受到的羞辱都是值得。感受她唇齿啃噬的痛觉,贪婪享受她的呼吸。
偷来的也好,骗来的也好,只要可以抱着她,所有努力都值得。他拥紧她,几乎快嵌进肉里。只要墨临渭不否认爱他,他就还有机会。
七年,他等了整整七年。在经历非人的磨难和艰辛后,终能和墨临渭相拥。就差一秒钟,他就能亲吻那饱满的樱唇。
可是,这一切都被虞姜破坏了。
顾朝西满眸的恨。虞姜在他情动时用力一推,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墨临渭落水。他该死地松开了手。临渭像一只孱弱的枯叶蝶,毫无意识地下坠。他迟疑半晌,最终还是跳入水中寻到她。她还是不会游泳,连基本的求生技能都未学会。是亦源将她保护得太好,还是她根本不愿意去面对人间险恶?
他眼睁睁看着亦源亲吻她,为她施救。那么美好的墨临渭,即使落水都能散发诱人的蛊惑,让他嫉妒万分,欲罢不能。
他妒忌亦源,亦源的好命、霸道和自由。亦源可以为所欲为,虽没有通天本事,却敢作敢当。而他,只能龟缩在各种面具下,被人当枪使。
亦源高调地占用了濪城医院特护病房,他却不能出现。表面上,他轻而易举就能说服靳华杰举办宴会,轻而易举出动警察局的兵力,他几乎是濪城独一无二的“龙头”。但利益链的各种环节,他不过是虾兵蟹将,所有计划和想法都要先对人汇报。他牵制那些人,不过利用聪明才智和利益诱惑。而他,只是摆在台前的木偶,身后有无数丝线的牵扯。
但,顾朝西不放心。亦源高傲自负,以为所有能在掌控之中。如果他是亦源,决不允许墨临渭来濪城。亦源不是“小人”,所以不懂小人之心。
顾朝西抬起手,看着虎口上结痂的牙印,朱红色疮疤像丑陋的蚯蚓,却让他凉薄的心有了一丝温暖,仿佛看着这疤痕,就能看到墨临渭。嘴角勾起满足笑纹:“临渭,这是你给我唯一的痕迹。我爱你。”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顾朝西的书房。金黄色光芒包裹着昏暗的书房,酝酿出一阵暖意。
“爸爸。”顾盼生在门外大声哭喊,怯懦中带着哭腔。小女娃声音很大,让顾朝西生出一阵烦闷。
一哭二闹三上吊,虞姜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上演这种戏码。虞姜乐此不疲地折磨自己,也折磨顾盼生。顾朝西真的厌倦了。
虞姜好歹是虞家后代,从小被生母抚养,虽不是大家闺秀,也该知书达理。他们恋爱时,虞姜也有温婉时候,但婚后变了一个人。她高傲自负,行为更像市井泼妇,粗鄙低劣。
平日不可一世的虞姜,发起癫来,活脱脱是疯子。
顾盼生的啜泣已经变为呼号,凄厉尖锐,彻底打断顾朝西思绪。他又点了一支烟,用力抽了一口,不愿理会。
“爸爸,救命啊,救命。“顾盼生哭得更凶,用力拍着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