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渭睁开双眼,温暖光芒照射着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光华潋滟。
米黄色房间透着温暖和轻松,暖色调的房间有白色的床,简单桌椅等少量家具。这是用素色木板修建的小屋,木地板、木床、木椅、木桌,所有家具都是木制。装修素雅精致,与乔木林融为一体。
掀开天鹅绒丝被,光脚踩在素色木地板上,温热触感从脚掌心传遍全身。晃晃僵硬的脑袋,大大伸了个懒腰。全身骨架重新生长一次,整个人就像飘飞的羽毛,轻盈而灵动。
推开玻璃窗户的米黄色木质窗框,阳光照射着恣意年轻的脸。她闭着眼,双手靠着窗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湿意,夹杂着青草泥土香气。乔木清新的气味从窗外传来,她像生活在童话世界的精灵,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睁眼,抬眸。百年黄桷树下,一团红色光影鲜亮夺目。似乎坐着一人,穿着鲜红的衣服。
那红色,是墨临渭生命里见到的第一抹亮色。
红光明媚,不同平素所见。她冰封许久的心脏忽然动了动。她喜欢那红色,干净、鲜明、勃发,带着生活的希望和暖意。仿佛她生活中意外的朝阳,紧紧包裹她。
墨临渭心情大好,打开木门朝黄桷树走去。小心翼翼地绕道红影背后,蹑手蹑脚躲在背后。松软泥土在足下塌陷,刚冒出头的青草挠抓着脚心。她轻轻呼吸,不希望被发现。
从没见过这美好的景象。她的生活非黑即白,墨渊从不允许斑斓色彩进入她的视线。她知道一切只因病症,遗传性抑郁症,墨渊一心为她,害怕强烈刺激引她发病。
而今,墨临渭却觉新奇。仿佛生命中无法预测的邂逅,带着未知和惊喜。
红影翩动,少年此间。亦源刚过16,正穿着红色毛衣阅读书籍。红色毛衣鲜艳夺目,只要轻轻移动,宛如鲜红血液来回奔涌。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手中白色硬纸精装书籍,干净的书面上写着FreudSigcmund字样,《TheInterpretationofDreacms》(《梦的解析》。
“亦源,先把我布置的书籍看完。”墨渊的话犹在耳边,亦源颔首,继续用功。微风吹拂,却觉清冷。幸好师母为他添了毛衣。
“阿源,试试合不合身。初到南临,要保重好身体。”池浅浅温言耳语,从容淡薄。她是墨渊之妻,温柔善良、蕙质兰心。她做得一手好菜,还会织毛衣。墨渊和池浅浅会时常吵嘴,却很快和好。与其说二人感情独特,不如说更像率直少年,直言不讳。
亦源觉得温馨。
轻抚细软毛衣,狭长凤眼在书本上游弋,亦源一边阅读,一边理解,一边记忆。天地间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他专注地领会字里行间的奥妙,不放过每一个字符。
墨临渭却很无聊。希望被发现,又害怕被发现,只好默默数数,打发时间。然时间飞逝,男孩聚精会神,对她毫无感知。微风阵阵,吹得她身体发冷。索性明目张胆,站直在男孩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盯着那本全是英文的书。
他真憨傻,这么久都没发现她。
墨临渭有些泄气,却更执拗。从1到9000,她的脚已经发麻,他浑然不觉。她终于忍不住,径自跳到他面前吼道:“你怎么还没发现我?我都从1数到9000了。”
这是她对亦源说的第一句话。
亦源抬眸,对上那稚嫩单纯的脸。齐肩碎发漆黑油亮,苍白瓜子脸上杏眼闪闪发光,像黑溜溜的宝石,娇俏鼻头的汗珠在阳光照射下分外可爱。白色棉布裙包裹着瘦削身躯,光着脚丫踩在泥土上,十二岁少女仿佛安徒生童话里的精灵,跌落人间。
女娃双手叉腰,嘴唇微翘,控诉不满。鲜活的娇憨模样映入亦源新房,他错愕不语,石化当场。
“你怎么还没发现我?我在你身后站那么久,脚都疼了。”晃动娇小脚丫,墨临渭一脸狡黠。杏眸潋滟,不放过男孩一丝表情。
亦源目瞪口呆。少女一脸娇嗔,面若初桃,双眼清透,他向来平静的心境,却莫名波动。不由得脸颊泛红,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我的脚,疼,很疼很疼。”骄横霸道,难掩痛楚。笃定能欺负他,于是故意。
“哦……对不起,很疼吗?”亦源终于缓过神来,快速蹲在她身边,托起那洁白脚丫,凤眸透出愧色,仰头道,“都红了,我带你擦药去。我老师墨渊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医生,你马上就会没事。”
“我不。我走不动,不要擦药!”墨临渭眼神一僵,立刻阻止。她怕极了墨渊对她打针,不想惹事。看男孩焦虑异常,又缓和道,“帮我揉揉,可能就不痛了。”软糯娇嗔,浅语轻细,还不忘看男孩脸色。见他迟疑,装痛道,“揉揉,痛,痛。”
亦源很乱,虽是金陵亦家佼佼者,却拿她没办法。托着她的脚丫,不时关切。其实并非他错,但他不忍拆穿。独在异乡,遇到奇妙的人儿,心间柔软处被撩拨,竟不计较。
墨临渭满意了,强憋着笑意,兀自享受起来。他果真有趣,憨傻模样令她心安。或是他的力道太好,竟闭着双眼,靠着他的肩睡熟过去。
因为陌生,所以安全。她寂寞太久,故意无理取闹。但,若是被墨渊看到监控录像,她怎么办?思量半晌,竟睡了过去。就当浮生偷得半点闲,顺其自然吧。
亦源沉默不语,静默注视这奇怪少女。四月温和的阳光包裹全身,却像烈烈炎日,炙烤着他的肌肤。她像个天使,干净、单纯、美丽,她皮肤精致,容颜清丽,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她太美,美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凤眼微眯,或连贯或间断的英文字符此时如同远古时代的象形文字,不时来回跳跃。平日里熟络的英文此刻却像游走不定的蝌蚪,不管他如何聚集神思,也猜不透拼凑的意义。脑海里突然涌出一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的人注定会遇见,即使分隔在世界两端。浪漫的人喜欢称之为缘分,理智的人则喜欢称之为必然。恍然如梦,冥冥注定,他们遇见了,在天真年少的时间。
望着手里还未阅读的大半本书,懊恼不甘。墨渊交代的任务恐怕是不能完成了,亦源心内挫败。因为肩上女娃,他第一次不能集中心智。自拜墨渊为师,亦源严格要求自己,每件事情都力求完美。过去一个月,他几乎看完墨渊要求的每一本中文医学书籍,利用超乎常人的记忆力默默铭刻。墨渊对亦源也很满意,从最初的故意刁难,渐渐变成引导和教育,甚至还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耐心和专注。
今晨一如往日去找墨渊,墨渊却怒不可揭地给扔给他一本书,劈头盖脸怒道:“拿去拿去,不要打扰我的回笼觉。你不烦,我还烦呢。”
亦源错愕,池浅浅安慰他,那不过是鬼医的起床气。淡然捡起地上包装精美的书籍,是纯英文版《梦的解析》。白色硬纸包装,做工精美。
金陵世家亦家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家族学校对每个孩子进行双语教学。作为金陵世家孙子辈佼佼者,英文自不在话下。偷偷到墨家庄园最隐秘的密林,只想集中心神。却是一瞬间的临时起意,让他遇见了人生中最不可抗拒的人。
遇见,注定了不可逆。当她出现眼前,亦源的心,紊乱了。
“你是谁?”亦源喃喃,左手微抬,几乎要触到她的睫毛。一厘米,一分米,一毫米,他的手就要触碰到时,又停止了。
“千万不要吵醒她!她是丛林的精灵,一旦被吵醒,就会飞走。”心不自主狂动,毛衣下的背脊早已濡湿。亦源尴尬不已,不想被她发现,独自僵持。
“又睡着了。”墨临渭慵懒睁眼,一声轻叹,杏眼潮湿,像一汪清亮的清泉,涌入亦源的心。亦源迅速别过头,欲盖弥彰地翻看书籍。
“真厌烦这身体,老是犯困。”墨临渭从亦源肩头离开,伸了个懒腰。
“春天到了,人容易困。”话一出口,亦源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这是什么话?万一她讨厌呢?
果然,墨临渭瞪大眼睛,疑惑不解。
空气里流动着不知名的香气,亦源脸颊越来越红,几乎要把身体烧透。他慌乱地离开木椅,落荒而逃。
墨临渭却伸手拉住他的毛衣,力气极大,她瘪着嘴,茫然若失道:“你要走了?”
生硬、错愕,还有失落。
亦源回眸,练就的绅士礼仪毫无用处。她的自然,真性情,毫无雕饰。若在寻常,亦源会觉得那很粗鲁,可此情此景,却赞赏她率真娇憨。尤其杏眼里的低落,竟让他生出怜惜和不舍。
“太阳就快下山了。”想了许久,才说出理由。明明能巧舌如簧瞒哄,却不愿编织谎言。尤其那双杏眼单纯无辜,让亦源无所适从。
“太阳,下山了。”墨临渭闷闷松开手,双膝合拢,纤瘦胳膊抱着双腿,头抵着膝盖。她忽然变得脆弱,低落道,“太阳下山,你要回家了。”低哑声线,浸透着无力悲伤,仿佛被遗弃的动物,孤独落寞。
亦源心窒。少女缩成一团,几乎发抖。那么小、那么瘦、那么让他心疼。脚似生根,不自主靠近她,手臂环着她的身子,希望给她温暖。
墨临渭浑身僵硬,人也变得很冷,和方才大相径庭。她似乎天生有种魔力,能顷刻间拒人千里。她的寒凉让亦源惊惑,还有心酸。
“明天,我会再来。”下意识安慰,算是承诺。但她寒意不减,又试探道,“明天,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