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主院餐厅,墨渊大步流星,他坐上主位,沉语不发。他是墨家唯一的主人,自父亲墨君临离开墨家后,他掌控着百年墨家的命运。但,他从未有压力,一门心思都在医学上。墨君临为他指定了池浅浅,将墨家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复一日,墨渊已然习惯池浅浅相伴。至于爱,他从未涉及。
眉头微皱,面无表情地拿起青花瓷餐碟的热毛巾,优雅擦手。瞥了眼穿着亦源的红色毛衣,小眼散发着耐人寻味的光。在墨迹明目张胆穿亮色衣物的人,恐怕只有池浅浅如今最“钟爱”的亦源。
池浅浅美眸滴转,立刻起身,吩咐厨房拿出准备的菜肴。她素手纤纤,亲自为墨渊布菜,丝毫不惧他的严肃和“责难”。多年夫妻,即使没有爱情,也习惯自然。
墨渊这才满意。夹了点青菜放进碗里,一家之主气势外露。他喜欢这样安静的用餐氛围,仿佛一天疲累之后,回到家庭吃到合口的饭菜,晚上能安稳睡觉。这是他生活的节奏,纹丝不乱,皆能掌控。
池浅浅坐回原位,见亦源不自然,安慰道:“阿源,把你喜欢的食材列出来,我仔细研究一下。”
“谢师母好意,我不挑食。”亦源抿了一口汤汁,细细品味珍。汤汁甘醇清香,带着浓厚的自然气息,食欲大开。
“傻孩子,墨家就是你的家。”贵妇依然浅笑,又给亦源夹菜,动作轻柔,优雅端庄。仿佛丝毫不惧墨渊不停释放的冷肃。
亦源心思一凛,墨家是医学界传奇,华夏的百年望族,池浅浅竟然让他当成自己家,把他吓得不轻,婉拒道:“师道重如泰山,亦源绝不忤逆。但亦源来自金陵,师母言重了。”
池浅浅眼角含笑,也不逼迫。亦源知书识礼,尤其懂得分寸,更不贪婪,好感又多了三分。
“食不言,寝不语。你的规矩学到哪去了?”墨渊沉闷,知道池浅浅试探意思,也不拆穿。慢条斯理地挑着水晶豆腐,细细品食。
亦源赧然,偷瞥了眼墨渊,见他未发火,心中稍定。再偷望池浅浅,她低头不语,但脸颊早无方才鲜活,似有失落。
墨渊是南临墨家最伟大的天才,他医术精湛绝妙,集墨家百年医药技艺之精华,不仅将中医发扬光大,还有独到见解。这个嗜医如命的医者,将毕生精力投放到医学钻研中。他智商极高,技艺超群,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但与墨渊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情商很低,尤其面对最亲的人,总出口伤人。方才的话,明显伤了池浅浅颜面。
亦源不清楚墨渊和池浅浅的爱情,他们生活在南临墨家,消息完全封锁。只有高门贵户知道南临墨家的贵气逼人,鬼医夫妇的爱情故事从无人知。现在看来,或许他们没有爱情,婚姻更像家族联姻。
池浅浅16岁就和墨渊结婚,比他小了整整5岁。她虽不是池家正房嫡出,却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现在她却能做一手好菜,出人意料。
亦源对池浅浅越发敬重起来。
池浅浅搅动汤碗里的调羹,嗫喏道:“在孩子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当然,这话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墨渊嗜医如命,把孩子看作捆绑医学探索的负担。如果有和墨渊有个孩子,她的生活,至少不像现在这般沉闷。
孩子,池浅浅曾经也拥有过一个,她是那孩子法律意义上的母亲。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池浅浅空虚的心灵有了寄托。她宠爱耐心,仿佛世间珍宝。可惜……那孩子眼眸里深沉的排斥和抗拒,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刺痛她的心。尽管后来墨渊彻底隔离了那个孩子,她还是想念得紧。如果那孩子也能够坐在一起吃饭,该是多好?或许,这只是她的奢望吧。
池浅浅沉默时,墨渊已吃完饭。池浅浅见状,只想带着亦源出门散步,抚平郁结。还未走出饭厅,墨渊冷肃声音传来:“你带他去哪儿?”
池浅浅回眸,无辜道:“吃了晚饭,去花园消消食。”
“我还有事要交代。”墨渊站起身,轻瞪池浅浅一眼,“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般慌乱,也不怕孩子笑话。亦源,跟我来书房。”说完就朝书房走去,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
池浅浅蹙眉,白皙脸颊上泛着红晕,不甘道:“墨渊,你瞎掺合什么?”和墨渊斗嘴,她从来处于下风。
墨渊转身一笑,径自扯过亦源的胳膊,孩子气道:“我就掺合了,你奈我何?”傲娇姿态,似乎根本不是35岁。和池浅浅逗乐,也一直是墨渊的乐趣所在。
“你……你为老不尊……”池浅浅俏脸一红,一半愤怒,一半羞涩。正想离去,墨渊却开口叫住她:“你也进来。”
虽不情愿,还是从了一家之主之令。
实验室、书房、乔木林,这是墨渊最常去的三个地方。这书房汇聚了墨家几代医者心血,是极珍贵的所在,平日有专人负责整理书籍。除了墨渊,几乎无人能进。
当那扇檀木雕花大门打开,亦源感觉自己进入一个博物馆。书房占地10000平方米,檀木书架整齐排列,1000㎡书房如同一个图书馆,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药书籍。书架上的书是医学各专业经典,涵盖了多国版本。这些书籍按照年代划分,收藏在不同的书架上,有些几乎绝迹的古文典籍,则放在真空密闭的特制书柜里,价值连城。
亦源大致浏览,发现这书房收藏典籍大多是医学专著,涵盖了医学的各个领域。而在近现代医术专柜里,他还看到了著名大师的亲笔手稿。
当然,作为雄霸华夏的医药世家,除了陈列在书架上的经典巨著,还建立了专门的数据库。能第一时间阅览医学界的最新动态,经过删选后,由墨渊亲自过目后,决定放在哪个书架上。
“亦源,跟上。”见亦源落后十步,墨渊出声提醒。自他能识字起,墨君临就让他在这书房里研读医书,这里的书籍,几乎都在他脑子里。
亦源从书架上收回目光,恭敬地跟在墨渊身后,敬佩更深。绕过层层书架,走到书房正中央的大方桌前,这方桌紫檀木制,可纳8人。墨渊选了方桌主位的椅子坐定,指着左右手边的位置,示意亦源坐下。
“亦源,最近你一直穿着红色毛衣?”墨渊声音宛如天鹅绒,轻柔婉转,曼妙如丝。他的嗓子,才是人间珍贵的艺术品。
“是的。这是师母给我织的。”亦源暖笑,温暖触感使得他心中喜悦。
“阿源从金陵过来,一个人背井离乡。最近天气还未转暖,我闲来无事,就给他织了件毛衣。”池浅浅见墨渊沉默,以为犯了他的忌讳,慌忙解释。墨家是医药世家,穿衣风格以素雅为主,几十年如一日。墨家祖先认为,医者要时刻自持,保持理智,衣着服饰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人们心照不宣地穿着素色衣物。
“亦源现在不是墨家的医护人员,穿什么颜色都行。”墨渊瞥了池浅浅一眼,对她擅作主张并未不悦。
墨渊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医学当中,从未谈情说爱。她从来是温柔贞静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大族贵女的优雅端庄。墨家需要这样的女子,大方自持,温柔贤良,为墨渊处理好家庭内务即可。
安静、有序、理智。如果说墨家庄园是一个巨型运转的机器,每个人都是运行的齿轮和螺丝钉,保持着协调的运动定律,共同维护这部机器的运转。如果一个微小的齿轮发生故障,会立马被换上新的器械,再次运作。
“亦源,你虽是我徒弟,现在没有资格当医务人员。墨家世代行医,对每个医护人员的要求极为严格。工作期间绝不能穿白色以外的颜色。等你各项指标都合格了,我会把墨家的工作守则慢慢解释给你听。”见亦源眼眸里露出欣喜,墨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家每年会吸收新鲜血液,在华夏征集有志之士,对其进行挖掘和培养,这是墨渊父亲制定的规则,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补充墨家人才队伍。墨渊从20岁开始主持这项事宜,能入他眼的人,寥寥无几,亦源却是难得的一个。
感受到肩上的力度,亦源重重点头:“谢谢老师,亦源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空话无用。”墨渊一顿,又对亦源道,“我长期看护的一个病人出现了些状况。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池浅浅美眸一怔,诧异道:“是那个孩子?”
忽略掉池浅浅眸中的亮光,墨渊对亦源郑重道:“亦源,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跟在我旁边,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专门的工作服。”
亦源激动不已。跟在墨渊身边去看病人,好比中了头等彩票。他居然能有如此机遇,完全出乎意料。
“我呢?”池浅浅美目一转,试探地问。见墨渊不动声色,又小声补充着,“我就偷偷看一眼。那个孩子,她过得好吗?”
她已经6年没见她了。墨渊开口让亦源跟随,那她是不是也会有机会?即使只有短暂相伴,她却真心把那孩子当作自己的疼爱。
墨渊思考一会儿,淡淡点头。但蹙眉严肃道:“你可以去。不要准备乱七八糟的东西。”
池浅浅长舒一口气,从凳子上起身,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出去。
整整6年了,她终于可以再见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