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康平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却了无睡意。他两眼盯着凸凹有致装点得十分优美的天花板,数着那些又小又圆的突出物。数着数着,他就忘记了究竟是该数八十七呢还是八十八。
他觉得自己就像游离在狭窄通道的游魂,林抗和韦洁就像两面温柔的墙,不断地挤压着他,迫得他喘不过气来,更糟糕的是,他无法逃离,也不知该逃到哪里去。
韦洁没有出现的时候,这可是他和林抗最温馨的时刻。他们会打开音箱,在他最喜欢的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舒缓的音乐中,斟满红酒,端到落地窗前,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慢慢啜饮,一边观看城市美丽的灯火;有时会铺开纸,各自画一幅画,聆听着音乐的低诉,呼吸着颜料的气息,他们便感到惬意极了。
然后,相互搂着腰肢缓缓走进卧室,摩肩抚臀,一切都井井有条,像两枚快乐的小鱼在温暖的河流里无拘无束地游弋,然后是甜蜜的梦乡。
然而,这一切正在受到冲击,一种无法抗拒无法逃避的冲击。
康平掀开被子下了床,到楼下厨房的冰柜里取了一瓶烈性的冰镇威士忌。他知道冰柜里从来不缺这些东西。
回到卧室,他拔开瓶盖,满满的喝了一大口。他立即觉得心里有了一种火炙火辣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这种有害身体的烈性酒,想象不出任何解释和原因,他只想好好醉一次,然后借着酒精的作用好好睡一觉。这之前他对烟酒都没有特别的嗜好,每次应酬也只是喝极少的一点低度酒意思意思。
他踉跄着走到落地窗前,拉开打着褶皱边纹的窗帘,月明星稀的秋夜的天空立即进入了他的眼帘。“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司,我知道你适合干这一行,你一定会干得很好的。”“我在美国注册了一家公司,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撤回那里的一切。”韦洁的声音又萦绕在了他的耳旁。那是一个善解人意,深深爱着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女子,以至于他无法不爱她。
他又喝了一大口,摇摇晃晃地走向宽大的床。他感到双目眩晕,脑袋昏昏欲裂,身子却仿佛飘了起来。“砰!”酒瓶落在地板上,打碎了,剩下的酒液洒了一地,整间屋子立即腾起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的身子却像一片树叶,倒在了床上。
这是一条阴森的长廊,黝黑,寒冷,一眼望不到尽头,昏暗的光线下,巨大的廊柱在墙壁上投下了幢幢长长的黑影,到处都弥漫着冷森逼人的气息。康平赤裸着双脚在走廊上摸索着。林抗!他叫着,没有回音。恐惧和惊惶压迫着他。他茫然四顾,没有一个人影。韦洁!他又叫道。还是没有回音。四周静得像一座坟墓,让人窒息。他慢慢站定,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倾听,突然从一扇门里传出了恐怖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林抗!他冲过去,用力扑打着那扇门,痛苦地叫道:林抗,你怎么了?门没有推开,林抗的惨号依然不断。林抗!林抗!走廊里回荡着他空洞的声音;林抗!林抗!他的声音瑟缩着,颤抖着,空朦而无助。他一步步后退着,后退着,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是韦洁,她穿着漂亮的结婚礼服。你要结婚吗?他吃惊地看着韦洁。韦洁没有说话,从他身边飘走了。林抗在哪里?他冲着韦洁的背影叫道。韦洁没有回头,很快就飘进了云雾之中。他又冲到那扇门前,门依然推不开,林抗的惨叫却没有了,四周又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林抗!林抗!他绝望地叫着;林抗!林抗!他的心挣扎着,不住地狂喊……
一股痛意突然从脚踝传了上来,瞬间袭遍了全身。康平一惊,陡的清醒过来。他惊悸地张开眼睛,屋子里依然灯光柔和,他没有在什么阴暗的长廊里,眼前也没有巨大的廊柱和紧闭不开的门,只是身子不知何时落到了地板上。
他的头仍然有些昏痛,他知道自己是做了恶梦,还是为梦中的情形感到胆寒。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翻身坐起来,抬起左脚一看,一块碎玻璃已经嵌进了他的脚后跟,伤口渗出了血,不疼才怪呢?
他轻轻取出碎玻璃,单脚跳着到抽屉里拿出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满地的碎玻璃,闻着满屋的酒味,不禁哑然失笑。
他回到床上重新躺下,却老回想着梦里的情形,明知梦跟现实风马牛不相及,他也从不相信梦,仍旧难以入眠。正想着,一阵悦耳的和弦声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立即笑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林抗的号码。他看了看墙上的吊钟,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知道林抗想他了。
“康平,你现在在哪里?我想你了,怎么办?”林抗撒娇的声音特别的迷人。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听你的《梁祝》?”康平说。
“这你也听见了?”林抗呵呵笑道,“想你嘛,睡不着觉。你知道的,我喜欢靠着你的臂弯睡觉,没有你的臂弯我怎么睡得着?”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康平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喂,你想不想我?你不摸我了?”林抗不依不饶。
“想——!”康平对着手机做了个响吻,“我的小猫咪,我特想你!”
“想我你还不回来?我不管,明天中午我在‘燃情岁月’等你……”
不等林抗说完,康平就抢过话来嬉笑着接了下去,“不见不散!”
林抗哈哈笑出声来,康平也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