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厦,康平看看表,十二点过五分。他缓步走向自己的宝马,熟练地启动。他将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家个体诊所,他知道林抗的公司到“燃情岁月”至少要二十分钟,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看看脚上的伤,正如王小玉所说,要真出了问题,后悔都来不及了。
接待他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医生,他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查看了伤口,开始唠叨起来:“现在的年轻医生呀,太不成样子了,偷懒取巧,一点不负责任。”说话的当儿,他用镊子从伤口里夹出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碎玻璃,“你看看,伤口里还有玻璃渣就给包上了,以后出了问题谁负责?太不象话了!”
康平看着医生夹出的碎玻璃,也不禁惊骇,要不是王小玉,他还真没打算看医生,他不敢想象,这玻璃渣长在肉里会是怎样的情形,不管怎么说,绝对不会很舒服的。
老医生的动作也够麻利的,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将伤口清洗后包好了。他取下眼镜打量着康平:“你是康德超什么人?”
“他是我爸,”康平吃惊地看着老医生,“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这家诊所就是他帮我开起来的。”老医生叹了口气,立马陷入了回忆,“1987年,我被人诬陷进了监狱,出来后原来的单位不愿意接收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想到了你爸。我家世代行医,我在工作之余经常给人看病,他曾是我的病人。你爸爸知道我的情况后,鼓励我自己开一家诊所,还给了我七千元启动资金。你看,这诊所规模不小吧?”
老医生的话猛烈地拨动了康平的心弦:对,开一家自己的公司,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他站起身来,将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那你是怎么认出我跟他有关系的?”
“你看,你是不是很像年轻时候的他。”顺着老医生手指的方向,在靠里墙上几幅大红锦旗的中央,康平赫然看见了一幅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老医生推回了康平递钱的手,“过后我还钱给他,他却执意不收,还说‘救人于水火之中,他不图回报,只求心安’。这些年来,我一直记着他这句话。你父亲,是个好人哪!”说到动情处,老医生眼里泛起了泪花。
老医生不收钱,康平也不好坚持,坐进了车里,老医生还追出来一再叮嘱,让他每天记着去换药。
“燃情岁月”其实是一家很大的中西合璧的餐厅,这里的西餐很不错,很合年轻人的口味,所以到这里用餐几乎成了时尚男女的炫耀。康平停好车,正好看见林抗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林抗,我在这里。”他大叫着跑过去。
林抗也看见了他,疾步迎了上来,看着康平一趔一趔的左脚,他皱了皱眉:“你的脚怎么了?”
“昨晚喝酒时不小心打碎了瓶子,被碎玻璃划伤了,”康平裂嘴笑了,在林抗面前,他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刚刚去包扎过了,不会有事的。”他拉着林抗的手向餐厅走去。
“跟你说过多少回,让你别喝这么多酒,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你开心啦?”林抗不悦地斥责着,却更关心他的伤,“真的不要紧?脱下我看看吧。”
康平知道林抗不放心,他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人。“这么多人,你让我脱袜子?你还是省省吧。”他笑着将林抗推进了餐厅。
他们拣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可以边吃边看窗外暖暖的秋阳和阳光下行走的人们,还有片片飘舞的黄叶。
林抗将一块牛排放进康平的盘子里,吃惊地看着他:“你是说,你要辞职!?”
“我也不想这样,”康平苦笑着,“我实在没有再在公司呆下去的必要了。”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就是怕你担心嘛!”
林抗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又四处看了看,突然抓起桌上的饮料笑道:“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康平明白,林抗心里并不好受,他不想看见自己不开心,他在用他特有的方式,鼓励自己从眼前的失落中站起来,重新做个快乐的广告人。他也抓起饮料,激动地叫道:“为你的理解和鼓励,干杯!”
两人一连喝了六罐饮料方才罢手。康平取出纸巾擦了擦嘴:“林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成立一家我们自己的广告公司。”
“你是说现在?”林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康平兴奋地点点头,“我的一个朋友愿意帮我,她在美国注册了一家公司,如果我要成立广告公司,她就撤回那里的所有资金。”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做广告了。”林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拥有属于他们两人的广告公司,那一直是他的梦想啊。“对了,康平,把水天花园的那幢别墅卖了吧。”
“这……”康平迟疑着,他几经努力,才有了这幢属于他和林抗自己的房子,还没搬进去享受一天就要卖了,他实在有些不舍。
“别这个那个了,等以后我们有了钱,可以买更好的,那不更好吗?”
“好吧!”
“丑话可说在前面,在做这件事之前,你得给我好好休息几天,”林抗又切了一小截香肠放进康平盘子里,“下周我休假,我们去九寨沟吧,这个季节,那里的枫叶一定红透了。”
“好极了!”康平切下一片香肠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说不定看了那遍山的红叶能给我们以后的广告制作增添新思路呢!”
接着他们一言不发地坐着,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和簌簌飘落的树叶,又不时相互凝望,然后是无声的轻笑,只有空调机催眠曲似的嗡嗡声在耳边不停地响着。他们觉得惬意极了。
林抗看了看表:“我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我送你吧?”康平说。
“算了。你现在还没离开公司,不能让你爸爸太失望了。我还是坐出租车吧。”
“谢谢你,林抗!”康平感动地抓住了他的手。
“谢我什么?”
“你太理解我了!”
“跟我说这些!你当我谁呀?”林抗浓眉一扬,笑着抽出手来,站起身,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今晚回去吃饭吧,我买了排骨和鸡。”他的声音很低,因为那个刚刚算过帐的女服务员还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