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视线中飞速涨大,瞬间变成铜钟一般大小,铃摆急速颤动着,兜头坠下,还未至头顶,铃摆已然变成炽热的血红颜色,在越来越大的轰鸣声中,地上积雪就化为沸水,瞬间蒸发。
萧一剑胸腹中仿若有一只巨兽来回冲撞,胸前后背不停的出现凸起或者凹下,他狠狠一咬舌尖,借着一瞬间清明时刻,青芒剑向头顶递出,搭上铜铃边缘,随着他一声怒吼,奋力搅动。
手臂千钧般重,青芒剑上是山岳一般的压力,但萧一剑完全不敢停了下来,脑海中只是一个声音不住回响:我不能死去,我不能死去,乐乐还在他们手里。
在萧一剑的奋力搅动中,铜铃变成了剑尖上一个巨大的陀螺,它疯狂旋转着,带起一股炽热的飓风,将方圆几十丈的山坡变成一片狼藉。
沸腾的雪水,飞溅的碎枝,燃烧的烈焰不停的在空中旋转着,甚至地上的岩石都出现了蛛网一般的龟裂,向四面八方延伸,发出咋咋的断裂声。
怪人抬起头来,他的眸子深深塌陷进眼窝,眼角是沟壑的干瘪皱纹,他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接着他从手腕上摘下了一个暗青色的手镯,左手轻轻在手镯上摩擦着,那个手镯就赫然变成了一条青蛇。
“去吧,蛇奴!”
他轻轻的说着,将手里的青蛇放下地来,青蛇在原地弓起身子,嘶嘶吐了几下芯子,电射而出。
随着身体内灵力的逐渐枯竭,萧一剑脑海却逐渐变的空明,他想起自己五岁时,独自面对猛虎,他想起自己被妖兽吞入肚腹,片刻就会化为脓水,彼时,自己都没有如此昏乱过。
不过是,乐乐还身处险境,让自己几欲失去理智,但随着死亡慢慢迫近,他忽然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青芒剑放慢了速度,任凭铜铃再次下落三尺,然后,他坐了下来。
几天前,丹晨子灵力化形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中。
灵力是什么?为什么修炼不同的神通就会变换为不同的幻形,它可以变成烈火,也可以变成冰风,烈火可以焚烧一切,冰风可以将所有冻结。
相同的灵力,用不同的方法用出来,最后的结果却是两个极端。
蓦然,萧一剑脑海中出现了自己幼时跟图文远狩猎的情景,那时候,图文远刚刚修炼出灵气,两人一起抓些野兔、山鸡之类的解馋,他们用来生火的方式,是大多修道者使用的瓶中取火,只要在一个密闭的玉瓶中放入引火的干柴,然后不停的注入灵力,干柴就会在灵力的压缩下陡然生出火来。
但是有一次,两人不小心将玉瓶摔在了石头上,在破碎的那一刻,萧一剑突然看见,不仅玉瓶中燃烧的干柴瞬间熄灭,就连玉瓶外壁,都凝结成了一层寒霜。
而丹晨子灵力化形的关键,也是随着手印的不断变换,将灵力在一定的空间内压缩、释放。就连剑玄八式的雷鸣剑,也是将灵力注入青芒剑,随着不断压缩释放,变成引动天雷,引动剑芒,引起爆裂的天象。
萧一剑手中的青芒剑愈发慢了下来,片刻之间,铜铃的旋转已经肉眼可见,但是铜铃并没有继续坠下,它就像一个顽童鞭下玩弄的陀螺,哪怕速度再慢,歪歪扭扭,却仍是顽强的矗立着,嘲弄着对手。
“龙儿。”萧一剑心中默念一声,然后他突然闭上双眼,片刻之后,青芒剑上剑芒突现,接着,周围的空气就像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冰霜不停的凝结在青芒剑之上,将青芒剑裹成一根大大的冰坨,下一刻,青芒剑剑尖迸出更加寒冷的气息,就像一条冰龙突然跃出,冲开铜铃。
铜铃的铃摆停了下来,在恐怖的寒流中,铜铃就像被被火焰扫过的麦秸,一点一点散落下来,变成飞灰。然后,萧一剑左指轻弹,冲到他面前的青蛇就在半寸之处变成了一根弯曲的冰柱,甚至它吐出的芯子都栩栩如生,宛如雕刻大师完成的一副杰作。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飞溅燃烧的碎枝熄灭,沸腾的雪水重新化为冰层,龟裂的岩石停止了延伸。
“你……你竟然毁灭了我的噬魂灵?”怪人讶异的抬着头,看向天空中不断飞向远处的飞灰,它们一片一片,却轻盈的如一只只蝴蝶,在微风中越飘越远,终于翻过一片山坡,化为阴霾下的虚无。
萧一剑摇摇头,他全身的灵力在刚刚的一击中早已消耗殆尽,此刻双腿失去知觉,若不是心中执念,恐怕手中的青锋剑都要把握不住,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让他忍不住就要昏睡过去。
“去死!”
怪人蓦然怒吼一声,他踉踉跄跄的扑上前来,伸出干瘦的双手,掐在萧一剑的脖子上,随着他不住用力,气息被骤然憋在胸中,萧一剑相要抬起手阻止一下,却始终无力。
“嘎,嘎,嘎。”
就在萧一剑终于忍不住昏迷之下,一声怪笑突然从身后响起,随着衣衫破空的声音,萧一剑就觉得怪人被一股巨力撞开,他在空中惨叫一声,摔在远处,接着,他愤怒的声音道:“仙人,你……”
“嘎嘎,嘎嘎。”
怪笑声不停的在原地响起,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就像是一个游动的恶灵,他疯跳一阵,突然停下,用颤抖的声音道:“他……他是……剑玄宗……的人。”
只是几个字说出,那声音就气喘如牛,接着,萧一剑就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抓住衣领,从地上飞了起来,耳旁风声呼啸中,自己的身体快速的飞离远去,只听见那怪人沙哑的声音高声喊道:“仙人,仙人,你要去哪里?”
冰冷的寒风如刀,呼啸着带走了身体所有的热量,手指、脚尖、耳廓逐渐失去了知觉,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除了一颗心漂浮在虚空之中,萧一剑就如身在无边无际的空荡之中。
奋力的睁开眼睛,萧一剑就见自己被一只手抓住,在雪地里拖行着,自己能看到的,是对方两只不停狂奔的双脚,那两只脚不停的向上攀登,两人也逐渐越来越高。身周看到的松树变得越来越矮小稀疏,冰雪也越来越厚。
萧一剑知道,此刻已经接近长白山的山顶,按照这般狂奔下去,只怕姚恨远不用自己杀死,也会倒在稀薄的空气之下,而自己,也将被漫漫冰雪覆盖,变成一具万年不化的冰雕。
“喝!”
萧一剑轻轻喝了一声,慢慢的将青芒剑递出,一点一点,就在剑锋要接近姚恨远身边时,姚恨远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他身体在雪地里滚出几米,呼呼喘息着,倒在地上。
萧一剑的头撞在一块青石上,顿时血流面面,鲜血刚刚涌出,就在脸颊上变成一行血冰,萧一剑努力抬起头来,看向姚恨远,姚恨远也偏了头,两人目光相视,不由一起看向身边三尺之外。
两人身处之地,就在一处断崖之上,断崖下,雾气弥漫翻滚,也不知有多深,冷气从崖底翻滚上来,将身边的雪粒吹起,打在脸上,就像针扎一般。
身下,是滑不溜手的冰层,哪怕双手紧紧抓在地上,身体也在不断的溜下,顷刻间,两人就已经近了断崖一尺,如此一来,就算安身不动,两人最终也会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你……”姚恨远喘息几下,歪着头思索一会,说道:“是青芒剑萧一剑?”
在莲花台两人比剑中,萧一剑曾跟姚恨远比试九招,最后才在他突然吐出剑芒的情况下落败,此刻他的脸上却露出犹疑的神色,仿佛不敢确认就是自己,甚至他的眼神中,也是游离的慌乱,似乎受到重度惊吓,失去了理智一般。
并不理睬姚恨远的问题,萧一剑俯身半起,怒道:“你为什么毒害师尊,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师尊,师尊。”姚恨远嘴里喃喃几句,忽然又疯狂起来,他从原地腾空而起,双脚在冰层上一点,就如离弦之箭疾刺而来,他手中青锋剑化出一道利芒,咔嚓声中,断崖上一段冰碴断裂开来,坠下山崖。
萧一剑百忙中滚身躲开,青芒剑挥出,刺向姚恨远肋下。姚恨远嘴中嘿了一声,身体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险之又险的踏在断崖边上,再次一声怪笑,青锋剑劈砍下来。
刚才躲开,萧一剑已经用尽了平生之力,此时,姚恨远剑招近身,又如何躲的过去,只好再次刺出一剑,攻击姚恨远的双腿,哪知,姚恨远却不闪不避,任凭青芒剑刺入小腿,他手中的剑也狠狠砍在萧一剑肋上。
咔嚓声中,萧一剑就觉得自己肋骨断裂几根,一股剧痛瞬间袭来,嘴里不由喷出一口鲜血。借着剧痛,他奋力滚开几米,而姚恨远脚下一滑,也摔落在地,两人头顶相对,相距不到一剑之地,两人再次抬剑,双双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