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那阴风已然卷起一阵尘土,霎时间天昏地暗,张大叔猝不及防,被阴风一催,从瘦马上一跤跌下。
双脚还未落地,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已经托在自己腰间,将张大叔稳稳放下地来。接着,少年儒雅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如沐春风:“张大叔,可要小心了。”
张大叔蓦然回头,随着阴风遁去,就见锦衣少年正站在自己身旁,颔首浅笑,暖意盈然。
少年长身玉立,身上的白色绸衫在微风中衣袂飘飘,落日余晖倾在海面上,将万道金光映在少年脸上,棱角分明,光彩照人。
站在少年身旁,张大叔才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光阴都活成了笑话,年轻时,自己也自诩风流倜傥,但此刻看见少年英姿,却不免心中惴惴,人家说的人中龙凤,大概就是少年的模样吧。张大叔一边暗自比较,一边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子,是如何知道老朽贱姓的?”
“来时路上,大叔走得急,大婶曾喊过大叔的名字。”少年随手将青芒剑插入腰间的剑鞘,随口答道。
张大叔这才想起来,自己将瘦马解开时,自家那老婆子曾嘟哝了几句,想不到少年目不斜视,却将周围动静尽收眼底,这份心细如发,却是自己不能比了。
少年见张大叔无事,这才走到天玄宗师徒身前,伸手在明月胸前轻轻一抚,屈指连弹,片刻间,不停涌出的鲜血就慢慢止住,他站起身来,微微皱眉:“这位明月师兄,伤了阳维脉,却是要修养几天。”
少年低头思索了片刻,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旋开瓶盖,从中倒出一粒青色药丸,踌躇片刻,将药丸递到中年道爷身前,轻声道:“这粒补益丹,虽然不对症,但对身体也没坏处,还是让师兄斟酌服用吧。”
“补益丹?”中年道爷一把接过药丸,在鼻子下嗅了几下,顿时喜笑颜开。
也难怪道爷狂喜,实在是这补益丹贵重非凡。
天下各大宗派,大多修炼各种神通,神通强则宗派强,神通弱则宗派弱,那些实力低微的小门小派,只怕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像道士所在天玄宗,就是修炼的剑法,像泰山之巅的五行宗,是修炼的五行术法,但无论修炼何种神通,莫不是为了提高自身实力,在强者如林的世界立足。
但位于长白山的丹鼎宗,却独辟蹊径,以炼丹为主。
说起丹鼎宗的实力,正道宗门大多嗤之以鼻,但若说起炼丹,却不得不让人翘起拇指。
据说,丹鼎宗共炼有七十二种仙法丹药,其中有保命续命的清灵丹,有易容改容的粹颜丹,有提升修为的聚灵丹,也有致人死命的猎魔丹,但无论哪一种丹药,都是各大宗门争相抢购的宝贝。
而这补益丹,虽说性情温和,只能淬炼出身体内的杂质,但丹鼎宗各种丹药,自有补益调理的功效,有这么一颗补益丹,自己弟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将补益丹喂进明月口中,道爷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态度也自恭谨:“不知少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少年晒然一笑:“在下剑玄宗萧一剑,不知尊驾是天玄宗哪一位师叔?”
“噗通!”未等道爷回答,那边张大叔腿一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大声道:“你是青芒剑萧一剑?”
三千宗派,历来有正道五宗之说,分别为华山剑玄宗,峨眉山幻月宗,泰山五行宗,嵩山天符宗,长白山丹鼎宗。而华山剑玄宗,被称为正道五宗之首,门中弟子愈千人,个个剑法超群,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开宗立派。
但若说到剑玄宗内门弟子,当推剑玄九英。
传说,剑玄宗三大真人之一的剑真人在鼎盛时期,炼有九芒剑,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分授剑玄宗九名内门高手弟子,合称剑玄九英。
张大叔年轻时,曾听人们说起,剑玄九英之一,赤芒剑林恒之的事迹,当时林恒之下山历练,在蜀山遇一妖兽,那妖兽修习千年,已化人形,但在林恒之的赤芒剑下,竟抵不过半招,其时,林恒之剑未出鞘,妖兽已然磕头求饶。
如果说,林恒之的事迹是巧合,那么另一件更具传奇色彩的事迹,恰恰说明剑玄九英的实力,一年前,剑玄九英之一的紫芒剑花落月,在万佛寺寺内比武中,连战十一名高手,全身而退,令天下哗然。
就连万佛寺的玄恩方丈都直言出乎意料,剑玄九英实力可见一斑。
而萧一剑,正是最近江湖上盛誉过载的剑玄九英青芒剑。
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剑玄九英,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张大叔不由呼吸急促,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左看右看,身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看起来温尔儒雅,竟然就是剑玄宗九英之一?
听到张大叔问话,少年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嘶!”
听到少年肯定的回答,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只凭一剑,就将妖道重伤,此刻,若说眼前少年不是青芒剑,三人倒有些不信了。
中年道爷后退一步,先将手中青锋剑入鞘,这才双手一抱拳,道:“小可天玄宗玉轩子,有劳少侠动问了。”
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道爷自称小可,本来极为滑稽,但在萧一剑面前,却又显得自然而然。就连张大叔也心下揣摩,在剑玄九英面前,实在是应该拿出最低姿态来。
天玄宗虽然自号修仙第一门派,不过是在太行山一偶,就是太行山每年举行一次的仙林比武,也从来不敢给正道五宗送了请柬过去。人家接了请柬还好,若是不接,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久仰久仰,原来是玉轩子师叔。”萧一剑微微欠身:“天玄宗心系天下苍生,令我等好生敬佩。”
“那里,那里。”玉轩子急忙走前一步,手忙脚乱的连连摆手,脸上笑容却如菊花一般绽放。能被剑玄九英称赞,说出去只怕羡煞了太行山各大宗门。
想到此处,玉轩子急忙道回头冲年轻道士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师兄。”
那道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的虎背熊腰,比起玉轩子也高了半个头不止,听见师父吩咐,只好苦着脸走上前来,低低叫道:“萧师兄好,天玄宗清风给师兄磕头了。”
口中说着磕头,清风膝盖却不下弯,只用眼瞄着师父,想来是玉轩子的得意弟子。
“混账东西。”玉轩子骂一声,见萧一剑已经伸手相托,也不再强求,开口问道:“此间事情一了,少侠还有什么打算?”
“不敢,师叔喊我萧一剑就可,少侠一名愧不敢当。”萧一剑稍一顿,继续说道:“刚才妖道受伤,想必是逃回老巢去了,不知师叔可有兴趣一起前往,为百姓除此大害?”
“自然,自然。”玉轩子捋着胡须,身上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就是不知道妖道老巢在哪里,少……萧世侄可曾听说?”
萧一剑道:“那妖道占据马家村之后,强行霸占一名少女,这半年之中,妖道只在黄昏时前来夜宿,白天在离此三十海里的海明岛上修建老巢,昨天,妖道强行将少女掳去,想来老巢已经完工,今日前来,不过是将少女生活用品搬去而已。”
“哦?”玉轩子不由一愣:“不知萧世侄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
萧一剑微微一笑,道:“我来除妖,自然要将这些消息了然于胸,俗话说有备无患,这先期功夫,自然要做足了的。”
玉轩子不由呆立当场。
良久,玉轩子才回过神来,一声长叹:“世侄实在让在下汗颜,我等自诩修习神通,平时骄傲自大也就算了,哪知道,自己早就忘了做事的本分。”
“师叔太自谦了。”萧一剑笑道:“天玄宗众位师叔师伯,是在下极为敬佩的,当年玉机子师伯一剑除五霸,玉风子师叔独身赴毒渊,至今广为流传,就连师父说起来,也常常感叹天玄宗浩气荡然,与恶为敌的英气。”
听到萧一剑提起往事,玉轩子微微摇头。
萧一剑口中的一剑除五霸,不过是当年师兄游历西域的时候,遇见五名泼皮当街调戏少女,玉机子一怒之下将其斩杀。而独身赴毒渊,也不过是天玄宗一名弟子深陷毒瘾,被自己师弟玉风子赶去教训了一顿而已。
这两件事极其微小,加上惩处的只是几名无赖一般的人物,就算在天玄宗内部也甚少有人知道,此刻却被萧一剑提了出来。玉轩子不由苦笑几声,叹道:“剑玄宗不愧为正道第一剑宗,只是一名弟子,就如此博闻强记,心细于发。”
“师叔过誉了。”说到这里,萧一剑又转头看向张大叔:“这海明岛想来大叔是熟悉的,不知大叔可愿作为我们向导?”
萧一剑谈吐儒雅,又是剑玄九英,张大叔在一旁早就心驰神往,此刻听萧一剑相邀,满口答应:“公子既然需要老朽,老朽自然要相助一臂之力。”
当下众人将坐骑拴在一棵棕岚树上,解开海岸边的一艘渔船,向海明岛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