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后山中,图文远笑嘻嘻的将吃干净的碗筷放进竹篮,就势做了下来,说道:“嗨,你叫什么名字?”
怪人转过头来看了图文远一眼,又转回头去,图文远见怪人并不发狂,便又凑近一步,继续问道:“你神通强大,为何被困在这里?你告诉我们,说不定可以给你报仇啊。”
“他已经死了。”怪人沙哑的声音就像钢锉挫木头的声音,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一缕阳光:“他在三天前已经死了。”
图文远不由回头冲萧一剑跟花落月望了一眼,见两人点头,图文远继续道:“是你杀死了他?”
“不是。”怪人摇摇头,突然从原地站起身来,嘴中赫赫连声,他大喊着,犹如一头妖兽咆哮:“不是我……不是我,他将我关在这里二十余年,我恨不得杀死他,杀死他……可是,他却死了。”
怪人怒吼几声,他猛然抓起身边的锈剑,恨恨劈去,随着一道凌厉的剑芒,木屋外的一棵巨树瞬间化为齑粉,木屑四散飘飞。
随着这凌厉的一击,怪人才逐渐安静下来,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三人一眼,重新坐下地来,忽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呜呜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喃喃着:“他死了……死了,那个妖怪,终于死了……”
三人相顾骇然,智胜禅师不仅是玄悲大师的授业恩师,而且一生专心礼佛,功德无量,此刻在怪人口中,却被说成是一个妖怪,而且,怪人如此蓬头垢面、形如厉鬼,根本没必要对自己三人说谎。
“你……智胜禅师为什么会陷害你?”图文远不由出声问道。
“我是佛的忠实信徒。”怪人慢慢止住哭声,说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天,我来大悲寺朝圣,因为以前就曾跟那妖怪相识,自然要求见他一面,谁知……”
随着怪人娓娓诉说,一个二十年前的秘闻展现在三人面前。
原来,怪人年轻时,父亲曾是一名朝廷官员,后来被对手陷害,满门抄斩,全家七十余口只有怪人逃了出来,从此,怪人走遍天下,学习神通,终于在几年之后手刃杀父仇人。但随即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生活的乐趣。
心灰意冷之下,他开始一心向佛,此间他走遍天下,寻求佛的庇佑,直到多年以后,怪人终于求得心安,他不再关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将前尘往事放下,终日青灯佛影,以此度过余生。
这期间,他游历到大悲寺,认识了智圣禅师,并很快因为智圣禅师的谈吐成为了至交好友,两人经常在一起钻研佛礼,寻求大道,甚至相约以身殉佛,同登极乐世界。
但是,一个偶然机会,怪人在一次游历中得到了一段上古秘闻,这段秘闻终于颠覆了怪人对佛祖的认知,他迫不及待的来到大悲寺,希望得到智胜禅师的指点,谁知道,智胜禅师听说这段秘闻之后,表面推心置腹,暗地里却安排了一个陷阱。
智胜禅师知道怪人神通强大,借着怪人心潮起伏之际,邀请怪人喝下许多烈酒。本来,酒是佛家忌讳,但怪人既然对佛生了怨系,一时之间又那会在乎犯忌,那夜,两人喝的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怪人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嵩山后山之中。
其时,怪人的双手被深入地下的两根铁链牢牢困住,他一直挣扎了三天三夜,才终于认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佛祖不可信,和尚也不可信,但此时,就算悔悟也早已身陷囹圄,除了面对死亡,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从前。
十几天过去,日升日落,怪人就坐在原地,饿了从地上捡一点落叶塞进嘴里,渴了就吸允一点露水,直到最后,已经奄奄一息。也许命不该绝,就在怪人终于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只灵貂忽然将一枚松果递到了他的面前,那只灵貂本来是一只幼貂,妈妈被其它的猛兽袭击而死,它看见怪人,也许是当做了自己的妈妈,也许是当做了自己的伙伴,总之,怪人在灵貂的接济下活了下来。
随后,大悲寺的玄悲大师得知了自己的境遇,他知道怪人是被智胜禅师关押,也只能低叹一声,安排了人给怪人每天送饭,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一年过去,给怪人送饭的僧人换了三个,但怪人依然被困在原地,唯一不同的是,最后换来的小沙弥志铭心善,拼着受责罚,给他盖了这栋房子,免受日晒雨淋之苦。
但怪人并不再相信大悲寺中僧人,每每志铭来给他送饭,他都会辱骂有加,甚至好几次抓住志铭要杀他泄愤,那志铭也硬气,从来不曾开口求一句饶,两人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八年。
再后来,怪人已经不对脱困抱有希望,他也渐渐的了解了志铭,这个小沙弥身上竟然有跟自己一样的彻骨仇恨,但他几次开口问起来,志铭就变得沉默,直到前几天,志铭带来了智胜禅师身死的消息。
就像诉说着一件别人的往事,此时,随着怪人将这二十年的经历娓娓道来,他忽然显得异常平静,也许,在他心里,除了智胜禅师的仇恨,再也没有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智胜禅师死了。”萧一剑不由站起身来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
“逃走?”怪人喃喃一句,忽然阴测测得笑了起来:“天下之大,又那儿有容身之所,这么多年,我被困在这里,跟在哪里不一样呢?”
“世人都说佛在心中,能登西方极乐世界。”怪人继续说道:“可是,心若没了,极乐世界又在哪里?佛,也不过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人,他们愚昧世人,镇压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又怎会造了极乐世界出来,那不过是世人自己骗自己的一个念头。”
“我的灵貂是不是被你们杀死了?”他忽然又问,眼中逐渐升起杀意。
萧一剑急忙后退一步,答道:“那只灵貂,就在不远的地方,你放过我们,待会它自然就会回来。”
“桀桀桀桀!”
怪人喉咙里发出阴测测的怪笑声,他说道:“如果,我的灵貂没有回来,你们就等着跟智胜那混蛋一起下地狱吧。”
他说到这儿,已经声色俱厉,三英都不由抽出长剑,以防他暴起杀人,怪人怪笑几声,又慢慢坐了下来,他看着门外,逐渐安静下来。
萧一剑三人对视一眼,实在搞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本来已经脱困,却在这一天一夜里从来没有出过屋子,他一会儿发狂如虎,一会儿又安静如竹,性格怪异,无人能及。
“前辈。”萧一剑又试着喊了一句,道:“我们本来是来大悲寺求救,跟你们之间的恩怨并无瓜葛,既然你的仇敌已经身故,我们就此作别如何?”
“作别?”怪人冷冷道:“我在此处二十余年,从来没有人陪我说过话儿,既然你们来了,就多陪陪我,剑玄宗,剑玄宗,哈哈……”
他口中连续喊了几声剑玄宗的名字,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就像突然想起来往事,骤然回头:“天运那牛鼻子,还活着?”
萧一剑见他忽然问起师门师祖,只好答道:“师祖上几天被人下毒暗害,如今仍在昏迷之中,不知前辈可认识师祖?”
“我自然认识他。”怪人轻轻道:“当年他砍了一剑,如今仍在隐隐作痛,你既然是他徒子徒孙,就有你来还了债如何?”
说着,怪人又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锈剑,向萧一剑走近两步,随着他的走动,图文远、花落月都不由站起身来,神情戒备。
以怪人神通,昨天三人联手都不曾撑了几招,何况他如今束缚尽去,花落月冲着身边的萧一剑、图文远低声说道:“待会,我挡了他,你们赶紧出门,通知玄悲大师。”
“师兄,你?”图文远不由叫道:“我们三个一起,死就死在一起好了。”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花落月轻轻摇头:“师祖的命危在旦夕,又岂可意气用事,剑玄宗此刻的所有重担,就压在你我身上,又是一个死字能解决的?”
听花落月越说越严厉,萧一剑跟图文远只好点点头,两人一起举剑面对怪人,只待他突然发难,就抢门而出。
怪人慢慢的走到木屋中间,他似乎并不急于攻击,而是等着三人说完,才举起锈剑,冷冷道:“你们师兄弟三人准备好了吗?莫说逃走两个,就是逃走一只苍蝇,都是我剑少安学艺不精。”
三人听见怪人言语,举起的剑不由一颤,刚刚三人声音极低,但是怪人站在三人一丈之处,竟然将三人说话完全听了个清楚,不过,更让三人吃惊的却是怪人的名字。
剑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