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这般想着,也确实按照这方法去做了,惠崇淇沉吟了半天,觉得五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天性生疑的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葛耀一大早就求着自己给他女儿主持正道,下朝之后,他去找了梨妃,梨妃将腾云楼的事情全盘托出,所听所言和葛耀皆对得上号,再加上现在梨妃得到母家传信,说是那梨家主的幼女为了赔罪,已在自家大厅当众举钗自尽来偿命,这些事后他又找葛耀证实过,又有五鬼在东阳街向百姓打听来的消息,恐怕玉佩事真另有蹊跷也说不定。
  在惠崇淇举棋不定,思索再三的同时,五鬼已是汗湿了整个后背,快入冬的季节,大殿里即使有碳火生温,他也如同感觉置身九寒天地中,浑身冰凉。
  “皇上,依微臣看,此事我们暂且不提,不管简王知不知道玉佩的事,只要他没有动作,我们也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如今北夏和南燕频频传来书信,要在莲城的祭祀大典后来朝拜圣颜,这时若与简王对上,恐怕会被别国钻了空子,徒留后患啊!”
  正是年关之际,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是朝廷的大事,也是皇室大事。到时候满国文武皆入朝参拜,由惠崇淇领头,去天坛祭祀祈福,为来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做祷告。这关系着全国的民生,身为一国这君,惠崇淇丝毫不敢怠慢。果然听到五鬼提及此事时,脸色变了变,片刻后,他沉吟道,“好吧,暂且将此事放一边,简王那边朕会派人日夜监督,大师也要尽快想个法子,将龙吟之事搞清楚,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是,微臣领命。”五鬼暗地里松了口气,只要惠崇淇目前不追究,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处理此事,脑袋保住了,什么都好解决。
  “下去吧。”惠崇淇挥了挥手,五鬼此刻巴不得听到这句话,连滚带爬的出了养心殿,他抬起衣袖在额间抹了把汗水,脖子左右到处擦着,谁也不曾注意在他的左耳根后有一个类似雪花一样的黑色印记,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神秘气息。
  皎洁的月光轻柔而下,商量了五鬼的事情,看天色已晚,便将药材的事嘱咐一番,凤清儿起身道,“王爷的寒气入体,伤的不仅仅是身体,黑龙吸去了王爷的气运,连带的精气也受了损伤,人有三魂七魄,精气也是其中一魄,魂魄受损,王爷以后要多担心,记得让厨房多熬些姜汤,一日分早中两次服下,晚上就不必了。三个月后,王爷若感觉身体无恙,这事情便就会这么过去了,王爷以后也就不用再担心真龙压身造成的伤害。”
  姜汤有能通神明,提神醒脑的作用,就是在现代,许多人也因为受了惊吓而服食姜汤的作法。简王精气受损,正是姜汤溢补的长处,非其他药物不可替代。只是生姜性热,晚上食用容易上火,劳命伤身,所以晚上吃姜如同砒霜,是万万不能食用的。
  交代完这些,简王向惠崇玄提醒下次千万要记得带惠崇文上门的事,惠崇玄连忙点头应下,这才和凤清儿两人离开王府。
  月光皎皎,湖水清清。
  凤清儿有点路痴,出了王府任由惠崇玄带路返回凤家。只是走着走着,她发现这路有点不对劲了,前面是一个人工湖,湖面莲花漂浮,白的,绿的,粉的,红的,彩莲铺满整个湖面,硕大的绿叶膨胀而开,像一个小型的舟船,莲花三三两两的挤在一起,看似繁杂无章,却又恰好的给湖面开出一条条水径,水径交措,别有一番风情。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这个人工湖就在王府不远处,可凤清儿只顾着五鬼的事情,没有留意这么多,不过她敢肯定,惠崇玄是故意的。
  “你说我想干什么?”惠崇玄挑起狭长的眸子,促狭的口吻显得有些轻浮。
  “你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实在辜负了这皎洁的月光。”凤清儿轻哼道。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想与清儿在这湖边走一走,谈谈心而已,怎么就龌龊肮脏了?”惠崇玄目光敛下,语气颇有些无辜。
  凤清儿嘴巴抖了抖,她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的,百分之百故意的。
  他故意带着她到湖边,月光泛滥,柔情四溢,湖边的人少得不能再少,抬眼望去,硕大一个莲湖,竟只有他们两人。是个男人都会打歪主意的好吧,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有所防范的好吧?
  “没人告诉你,天气一转凉,到晚上格外的冷吗?尤其是这破湖,黑麻麻的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你不想干什么,你带我来干嘛,有病啊?”凤清儿一再地让自己淡定,千万别为了某个人而破坏了自己淑女的形象,可是实在做不到啊!
  “你有病就去看大夫,别没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只想找人谈心赏月看花是吧,莲城的姑娘一大把,王府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去找她们去,我没兴趣。”说完,她倏然转身,与相反的方向行去。
  惠崇玄面色一僵,有些哑然,旋即笑了,笑的满面春风,窃喜得意,他追上她道,“你是不是期待我对你做什么事,而我又没做,你,失望了?”
  “无耻。”凤清儿眼皮也未抬一下,然而脸上却是莫名的白了又红,是啊,她刚才在说什么,责怪他对她没有“肮脏龌龊”的想法么?还是在吃那惠若晴的醋。可是她分明没有啊,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懊恼有神情落在惠崇玄的眼里,令他心中隐隐窃喜,他就说嘛,凭他风姿绰约,绝世无双的少年英雄,有几个姑娘家家的能抵挡的住。
  他一把扯过她的身子,固于他的两手之间,尽力压抑自己的激动淡然道,“惠若晴是我的妹妹,你瞧见了,你们口中的王爷,我叫二叔,我与他的女儿乃是堂兄妹,又怎么是你想象的那样不堪。”
  凤清儿一怔,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在向自己解释。他看着那么高高在上,高贵的令人遥不可及,身边环绕的女子有那个护卫冷雪,还有惠若晴,无论哪一个,都称得上是绝色,可他不屑,冷雪虽说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只要开口那目光那眼神无一不是带着仰慕之情,今天的那个惠若晴就更别说了,简直就是霸道的将他视为己有了。想到此处,她静如止水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你跟她算哪门子的堂兄妹,简王是当今皇上的二叔,惠氏一族高贵显赫,若有你这个侄子,怎么朝中无人提及,家主与你二叔又是旧友,他见到你又怎会不认识。哼,兄妹,骗鬼的吧!”凤清儿愤愤的甩开他的钳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赏自己两个嘴巴子。
  气昏头了,气昏头了,他们兄不兄妹的干她何事,她与他又没什么关系。她在这里发哪门子的脾气,莫明其妙!
  惠崇玄的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浓黑的眸子微芒一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王的确不是我嫡亲二叔,我与他的关系,只能说是一个族谱上的,同支同脉,却没有血缘关系。”
  前行的身子微微一顿,理智告诉她,不要再听下去,可是这种情况,谁又担得起理智二字,她止住脚步,背对着他,脸朝着满湖的莲花,微风拂来,吹动了湖面昂立的莲蓬,说她好奇也好,说她听故事也罢。惠崇玄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惠氏一族是一个强大的家族,族里的成员遍布全国,东历有,北夏有,南燕也有。而在莲城,除了皇宫里的那位,就只剩下简王一家和我们兄弟二人。他和皇宫里的那位与我们的关系就好比你们族里那些长老和你的关系是一样的。家族的庞大,经历过盛世又经历过衰落,是不是直接血缘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都是为家族着想,再疏的关系,也会拉近。二叔把我当他的亲儿子看待,我亦视他如父,所以,我只能是惠若晴的大哥,有朝一日,她需要,我会倾其所有去助她护她,因为她是我二叔的女儿。但是如果是你,我会豁出性命陪在你身边,因为你是你,你是我的清儿。”
  他的话令她怦然心动,脑子里不住地重复他最后一句,因为你是你,你是我的清儿。
  靠,这是在表白吗?
  他是下了决心说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开玩笑。她不敢回头看他,只是全身僵住的定在湖边,微风吹起她脸侧的墨发,舞动着素白如雪的裙摆,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陶醉了。
  然而,她是谁,她是凤清儿,经历过穿越,在人生最低谷时,受到同族的嘲笑,别族的恶讽。现在她有了天玄内经,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家族待她遇女皇般尊敬,不久后,莲城也会因她的存在而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天玄内经的光芒想藏也藏不住。况且,为了她父亲,为了凤家,她也不想再藏了。
  人生低迷时,她没有靠过别人,辉煌时,她就更不需要了。
  “以前我在闻风亭常常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这是打赏。”凤清儿动了,临走时,空中有一道微弱的银色弧线,惠崇玄伸手在空中接住,两指夹着那一绽碎银,他没有失落,反而自信的笑了。
  她听了他的解释,没有打断,没有质问,没有横眉冷对,更没有嘲讽,说明什么,说明她接受了他的故事,也默认了他的存在。只是她将自己的那颗心尘封太久,要重新敞开,还得再花些心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