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长辉说的是字字锥心,说着说着竟在金殿上哭了起来。
  廉相嘴角抽了抽,这林长辉莫不是戏子出身?早上还跟他横眉竖眼,恨不得上来揍他一顿,这会儿到了皇上面前又是这般可怜之相。
  嬴靖存眉心微皱:“什么?廉公子毁了御赐之物?”
  廉相身子伏得更低了:“臣将逆子绑了过来,请皇上治罪。”
  “带上来!”嬴靖存拧着眉头,冷声喝道。“咳咳咳……”
  “带廉公子上殿——”
  只见两个太监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脸肿成猪头的廉星辰。衣袍的下摆撩得老高,左腿被木板绑成个棒槌。
  所有朝臣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本官听到的传言不若林大人说的那般啊。”
  “是啊,瞧这林公子也不想那么横的人。”
  “都这样了,怎么横?莫不是闯了祸,给廉相打成这样的?”
  “不对吧,本官可是听到市井议论,说廉公子可是叫林府大公子给打成重伤的。那林府的御赐匾额是廉公子的朋友为之抱不平,觉得林府配不上御赐之物,在众人哄闹之下砸毁的!”
  此言一出,嬴靖存将目光转向张御史:“张卿此言可是真的?林府匾额一事另有隐情?”
  御史张进出来站在阶下,恭敬地行了一礼:“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华丽的丝帛,又将自己的一卷竹简呈给洛冬,洛冬交给了嬴靖存。
  张御史说道:“臣昨日收到一封来自廉公子的有名举报信,信中说林长辉大人的长子林奎平日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当街强抢民女,还打死人家未婚夫。此举老臣特地派人前去查证,受害人的名单和具体事件老臣列出两件,其余有待深究。廉公子说林奎在春巷开了青楼莺歌坊,专门虏获良家女子和文秀少年在莺歌坊中出售,此行径恶劣不已。廉公子为伸张正义亲自潜伏莺歌坊,救民于水火之中却惨遭林奎的青衫客群殴。臣也查证,莺歌坊确实是林奎名下,而他为了便宜行事,手下也养了一帮青衫客作为打手,横行盛京,时常欺凌百姓。至于林府匾额被毁一事,老臣在盛京着人调查了一番,是因为廉公子的朋友们听闻廉公子在莺歌坊的壮举,大感钦佩,却又为廉公子被欺一事抱不平。遂一众人自愿前往莺歌坊,打算为廉公子讨回公道。然,林奎见事情不妙溜之大吉,原来此人是回到林府寻父庇佑。一众正义之士为寻林奎穿街走巷来到林府,引得百姓争相围观。百姓知道此事,见林府仗着御赐之物包庇林奎,又见廉公子被打毁了相貌,断了腿,一时间众怒难平,这才冲动之下毁了林府的匾额!请皇上明鉴,此间种种皆有百姓为证,皇上可派人在坊间查问。”
  张御史说完,趴在门板上的廉星辰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太厉害了,竟然只凭他举报信里的内容和道听途说,就把事情说的这么简洁明了。
  不对,是飞哥太厉害了,一下就相中张大人!
  心里乐的开花,脸上却无比凄凉,目光坚定,梗着脖子在向皇上无声地抗议着:我没错!
  “哼!”嬴靖存大怒,一拍龙椅的扶手,“林长辉,可有此事?林奎倒是长了胆子,竟然敢在春巷开青楼。是不是当朝诸多大人还要去照顾一下你家的生意?开青楼也便罢了,竟然敢仗势欺人,公然买卖我神武帝国的子民。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皇上……皇上冤枉啊!”妈的,张进那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把事情查的这么清楚,竟然都列成了奏折,害他完全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昨晚出事,他只能匆忙间把莺歌坊盘出去,如今哪里经得起查?
  “冤枉?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冤枉了?”
  “臣……臣不知道会有这事,是否容臣问一问小儿?”
  “不用了,林奎此人已经带到,请皇上当朝审问,莫让小人污蔑了廉公子才好。”翰承王世子柯宣在殿外大声喊道,“请皇上容臣带林奎上殿。”
  翰承王拧着眉头: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掺和在里面了?廉星辰真是个搅屎棍,盛京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没有他不参与的,还把自己的儿子给带歪了!
  “是柯世子么?宣!”
  柯宣着宝蓝色锦衣,银冠束发。只见他一手牵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着一脸青紫的林奎。林长辉仔细看了看,才看出来那正是自己的儿子。
  怎么就一早上不见,他就成这副鬼样子了?那柯世子当真是欺人太甚了!亏得是个异姓王之子,若是亲王之子,他不是要上天?
  忍无可忍,林长辉指着柯宣质问道:“柯世子,你怎么能将小儿打成这样?”他和正房只得这么一个嫡子,他不心疼谁心疼?
  柯宣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老东西,你们林家是长了翅膀要上天么?星辰好歹是左相大人的独子,你们竟敢将他欺负成这样?若是星辰的腿治不好,本世子一定要将林奎的三条腿都卸了!不行你们就试试!哼!”
  廉星辰是帝都首屈一指的纨绔,常常在一群贵公子间一呼百应,这不,昨日他只派人报了个信,就来了一大帮。
  柯宣和他一党,又岂是好鸟?柯世子好歹还有爵位在身,平日里更是有恃无恐。
  翰承王想找个板砖把自己拍晕:“你这逆子,金殿之上,皇上面前,哪有你放肆的地方?”
  “父王,是皇上宣我进来的。”柯世子嘿嘿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朝着嬴靖存抱拳,“皇上,这林奎我可是交给你了,你不知道,这小子打算脚底抹油溜号呢,好在我聪明派人盯着林府。这不,一早上就让我逮了个正着。”
  嬴靖存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柯家与嬴家是世交,这关系得上溯到爷爷辈。现任翰承王是随他父皇打江山的,神武建国初就封了异姓王,爵位世袭罔替。
  柯宣要比他小些,小时候就爱跟在他屁股后面靖存哥哥靖存哥哥的叫,憨得很。
  “柯世子之功,朕事后再赏,且在一边站着。林奎,林长辉,张御史所说可是实情?是你们自己交待呢?还是朕派人去查?”
  嬴靖存将手中的竹简丢到了阶下,“啪嗒”一声,让林家父子微微一惊。
  林奎看着自己的父亲,林长辉则瞟了一眼站在前面的雨相。“微臣……”
  “启奏皇上。”雨相拂了拂官袍,立在百官之首。
  嬴靖存眸中厉光一闪,轻咳一声:“雨相,你是要代朕审问么?”
  “毁坏御赐之物乃大事,皇上亲自过问理所应当,臣不敢僭越。只是此事疑点甚多,臣有些疑问,想先问问林大人,也好让皇上和各位同僚对此事有个深入了解。皇上以为呢?”
  这话说的甚是谦逊,但谦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面对嬴靖存时,雨相连腰都懒得弓一下。
  嬴靖存脸色不禁白了几分,身子向后,靠在龙椅上:“雨相且问吧。”
  廉星辰冷着脸趴在门板上,朝雨相瞪了一眼,心底却暗自心惊:阿飞算得可真准,雨相若是打定主意舍弃林家就算了,这后面没啥好看,可他偏偏不舍花在林长辉身上的一番心血。呵,这就怪不得他廉星辰下手狠了。
  老狐狸,满朝文武,就属你最横,有本事你就横到底。
  “是。林大人,张御史说那莺歌坊是你家的,此事可是你授意林公子办的?”雨相长身而立,官袍在林长辉眼前晃悠。
  林长辉心中一惊,冷汗在额角滑落:“这……这……”只见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一横,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林奎的脸上。
  这一巴掌之狠,林奎当场被掀翻在地,待他惊恐地爬起来时耳朵在出血:“爹?我……”
  林长辉的手指就差戳到他脑子里了:“你个逆子,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圣贤之道你是如何学的?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么?竟然敢在春巷开青楼,还敢公开拍卖女子和少年,你是向天借的胆子么?我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
  林长辉边哭边吼,还不断地磕头,那架势是不将金殿磕出个洞不打算罢休啊。
  “爹……”
  “你还敢说你没错么?”林长辉指了指张御史,“张大人还说你当街强抢民女?嗯?你上回跟我说你有心仪的女子,你娘还说待她料理完府中的事,办个诗会,将那姑娘约出来相看,再请媒人上门去说亲。你倒好,这么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