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记事起就是小姐的丫鬟,被老爷训导,以后要进宫陪着小姐。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就会这么跟着小姐,直到小姐说,她们离开这里后,她就放自己自由。
  自由!那是什么?没有卖身契,没有主子,没有乱七八糟要遵守的本分……
  那样的自由应该是很多奴婢奴才都该艳羡的吧。可是,她真要一个人的话,她该怎么办?回家去找爹娘?
  她一直把右相府当做家,小姐和老爷就是她的家人。离开他们,要去哪里找家?
  那种无根浮萍的孤独感,简直要把她给淹没了!
  月牙儿沮丧地跟在雨蝶飞身后,她想告诉小姐,她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里,她就去那里,她还给她当丫鬟。
  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小姐……不是很想要她这个丫鬟。不,小姐,是不想要这里的一切!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也不清楚!心里又急又闷,她却不知道要和谁去倾诉。
  哎……这个时候,如果阿瞳在就好了。或许,她会和她说说,她应该怎么办。即便阿让她去死,那好歹也是条路好么?
  看着雨蝶飞进了前殿,她止住了脚步,站在院中的一株海棠树下,仰着脖子,冲密密麻麻的树叶说道:“阿瞳你又去哪里了?小姐最近在做什么?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告诉我,但起码,让我明白一下,小姐不要我的时候,我该去哪里,做什么?提前告诉我一下,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么?”
  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动了起来,好像在嘲笑树下的傻丫头。
  晚霞见没,启明星高高挂起,仁德宫的夜晚,又来了。
  月牙儿垂头丧气的叹息了一声:“算了,我还是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才不会被心中那股子孤独淹没。
  “皇上!”雨蝶飞刚进前殿,就看到嬴靖存一袭黑底金线龙袍负手而立,站在前殿的门口。
  雨蝶飞眼神暗了暗,如果忽略那宽大的龙袍,和他略显沧桑的背影,她真要以为嬴靖存就是尹悼痕。
  “皇后来了。”嬴靖存缓缓转身,龙靴踩了地毯,一步步走来。雨蝶飞却听得他脚步虚浮,身乏内虚。
  心中的那丝愧疚又蔓延开。“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雨蝶飞象征性地福了福身。
  嬴靖存摆摆手,踏上凤座,撩起龙袍坐下:“皇后也坐。”
  有小宫女端了茶盏来给她二人奉上,被嬴靖存挥袖退下。整个前殿,只有这帝后二人。
  “谢皇上。”在下首的圈椅上落座,雨蝶飞看着嬴靖存苍白的脸色,“皇上……近来龙体可曾安康?”
  嬴靖存蓦地抬首,向她投来微微惊诧的目光:“你关心朕?”
  雨蝶飞眸光一转,避过他满是探寻的视线:“应该的。皇上是神武百姓的天!”事实上,她有想过要请玉临风来给他诊治一下。
  可又一想,莫说嬴靖存不信任她,即便他答应了,尹悼痕也不会答应好么?再者,若是让她那便宜老爹知道她请玉临风给皇上治病,她就可以提前领饭走人了好么?皇后这个角色,她就不用再扮下去了。
  嬴靖存眉心微皱:“是啊,为了神武的百姓,朕也要好好活着!”
  雨蝶飞心中一沉,忽然觉得他话外有话。“是啊,只有皇上好了,神武的百姓才会越来越好。”
  说到底,他只是和自己无关的人,即便刚开始他有想过利用后宫的女人置她于死地。但那不过是一介帝王在政治斗争中的惯用手段而已。除去这些,对神武百姓来说,他还算是个英明的好皇帝。
  神武建国后,十三国割据,天下大事久不平静,他从嬴傲手中接过国玺,国事也只盛不衰。即便朝中有那么多为一己之私翻云覆雨的势力,他依旧以苍生大业为首要责任。
  这样的皇帝,于百姓而言,是福!
  她是个考古学家,纵观历史,遍读古籍,明白政权更替末代皇朝,最苦莫过百姓人家!
  和天下的人民相比,个人恩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她有了一个打算。只要嬴靖存不对她下手,她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她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至于雨相一家,让他们做梦去吧!
  嬴靖存听她的口气,似乎没有半分虚假,于是他就更不懂了。他说那话,是表明他的决心,那她呢?什么意思?
  迎上嬴靖存迷惑的眼神,雨蝶飞面色冷淡:“皇上一直以来,都视本宫为眼中钉,可本宫从来不把自己当做皇上的眼中钉。本宫以为,与其拔出这颗钉子换上另一颗钉子,不如让这颗钉子就在这里,起码,这颗钉子不会伤到皇上。”
  她三番五次表明立场,眼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若他还是不信她,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嬴靖存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企图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自然。然而他失望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是她少有的真诚。
  她清澈灵动的眸子里没有半点虚伪,对上他怀疑的目光,也没有胆怯退缩的意思。坦然地好像她没有任何心怀不轨!
  雨蝶飞,为什么会这样?
  “皇后!为什么?”嬴靖存从凤座上起身,一步步走来。
  雨蝶飞仍旧坐在那里,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他逼过来的视线:“这个问题以前本宫就与皇上说过,只是皇上一直不相信。今日既然皇上来了,眼下又只有我们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以为如何?”
  嬴靖存漆黑的眸子变得深邃不已,他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雨蝶飞,那种眼神好像要穿透她的身子,窥视一下她的内心。
  “原来皇后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朕只看到雨相如何专横跋扈营私弄权,如何纵横朝野藐视皇权,如何僭越逾矩不顾君心。皇后为此作何解释?”
  “他是他,我是我。他是神武的右相,是两朝权臣,而我,只是雨蝶飞。”
  嬴靖存看着她有些不悦的小脸,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哼道:“不,你是右相府的千金,是‘雨’皇后。”
  “皇上想多了,本宫只是姓雨而已,如果能选,本宫一定不做右相千金,雨家皇后。”
  嬴靖存抬袖掩口,轻皱眉头,咳了两声。“你真这么想?”
  “一直如此,从未改变?只是皇上不信而已。”
  “你可知如若这样,你放弃的是什么?”
  “家族的扶持,呼风唤雨的特权。”
  “你知道!”
  “正因为知道。”
  嬴靖存点点头:“只要你安分的做朕的皇后,朕可以允你荣华富贵,显赫于人前,甚至……一国之母的特权!”
  雨蝶飞心中一跳,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这一刻,换她不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这么简单地放过她?听她的话,把她放在身边?
  就这么简单?她以为这场谈判得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心思。
  “你看,你也不信朕,不是么?”嬴靖存鄙夷地一笑,转身回道凤座上。
  卧槽!雨蝶飞咬牙,他是试探她!
  “你!”她一拍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与凤座上的男人对视,“本宫说到做到。信你就信你,但愿皇上不会食言而肥,背后对本宫下黑手。”
  看着她薄怒的小脸,嬴靖存忽然有些小轻松,瞧瞧,她不还是有很多表情么!那张淡漠的脸他实在是看够了!
  “只要你安分就好,你要明白,雨相能给你的,朕可以给你更多!”
  他别有深意的话让她皱起眉。更多?那是什么?
  眉心蹙起,又忽然松开。管他是什么,反正她不需要!
  雨蝶飞点点头:“皇上来仁德宫到底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