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军官应该是个百夫长一类的人物,此刻被侍卫降服,一双黄豆眼转悠的极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唇上两撇老鼠尾巴一样的胡子胡乱的翘来翘去。
见瞿明月走到他身前,自己又被侍卫解开穴道拎了起来,不免沉下脸来。
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辱尊严。
但是瞿明月哪里会怕他甩脸色?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是看到被救下的人长出一口气,甚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时,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冲动也是值得的。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为什么追着他们喊打喊杀的?”瞿明月问。
这次来赈灾的钦差,瞿明月并没有听萧云期提起多少,但是他当时的那语气,瞿明月却是记得分明。有几分不屑,有几分厌恶,看得出来萧云期与那所谓的钦差,很不对付。
“既然知道我们是官兵,还刚跟我们动手?真以为你们江湖中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那官兵虽然话说的很硬,可语气却没有太过自恃过高。显然也是因为小命毕竟抓在他们手里。
“你们现在赶紧放了我们,趁着这群暴民还没有逃走,我们执行完公务,这件事情我们也就既往不咎。若是你们再这样为虎作伥下去,可别怪我们禀公执法。”那人的喊声虽大,却有些色厉内荏。
瞿明月问道,“既然你们说他们是暴民,可有什么证据?”
这些人此刻都得聚集在一起,都是一群三十多岁到五十岁之间的汉子,经过刚刚的生死大难都还有没有缓过神来。
但是听到自己被指责为暴民,却还是出言反驳。
“你们胡说八道,凭着自己是官兵就要我们的命。我们不过是去府衙问粮食的事情,你们根本就是贪污,连赈灾的粮食都贪,还不是要我们死。我的老娘啊,都已经活活饿死了啊。”那汉子说到此处,不禁哭喊起来。
一言激起千层浪,其他的人家也有一些亲人被饿死,顿时众人都你一眼我一语的喊叫起来。
大有让瞿明月给他们做主的架势。
瞿明月有些下不来台,她到底不能够真的将一方杀了让另一方平息怨气。
但是其中的曲折,瞿明月大概也了解了。就如同那夜里那个汉子所说的一样,这群人大概也是为了粮食的事情而闹到了衙门里去,却被安上了一个暴民的名头,就要打杀掉。
瞿明月示意大家全都不要吵,“我只是一个乡野丫头,也没法儿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所以我想,大家不如一起去县令那里,求县令给个公断,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只是虽然瞿明月有心祸水东引,可是话音未落就遭到了反对。
“他们都是官官相护,我们就是从府衙的门前被赶了出来,还没有等我们离开,就冲出来一队官兵说我们是暴民,他们都是贪官,还能给我们什么公断?”
“就是,你这么做就是要我们去送死啊。”
“绝对不能去官府,他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想要我们去送死啊?”
起初还只是反对的声音,可不知道谁忽然提了这么一句,瞿明月的眼神一厉,还真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救人还救出事儿来了。
而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嘈杂的声音也是戛然而止,众人都是循声望去。在众人的侧身之下,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长得有些獐头鼠目的男人被露了出来。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而且这般有默契的向着他望了过来。
瞿明月盯着他,嘴角泛起冷笑,她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做做好事,也不奢望别人能够报恩,甚至哪怕别人转头就不记得,可是也不希望自己救的是一群忘恩负义之辈。
这叫什么?还没将人救出苦海呢,还被人反咬一口了。
“官爷,我看这群人还真有点暴民的样子,小女子似乎是做错了,不知官爷可否原谅小女子呢?”瞿明月语带笑意。
在百夫长看来,就是瞿明月终于对着他服软,而在其他的百姓看来,却是瞿明月受到刺激,准备不管他们了。他们可是亲眼看着这女子身边的侍卫的身手那叫一个好,拿下这些官兵也是轻巧之极。
这会儿要是瞿明月不管他们,这些官兵哪怕被打的惨叫连连,可是对付起他们来,可是简单的很。
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办?
顿时那群汉子立马将那个獐头鼠目的男子给押到瞿明月的身前。
有一个人说道,“这位姑娘,是这个人说话难听,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可我们是感念姑娘的救命之恩的。”
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就连这个男人也明白自己的一时口快,造成了什么局面,连忙讨饶。
“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小的谢姑娘救命之恩。”那人急的自打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希望瞿明月放他一马。
见他急的已经重重抽了自己两嘴巴,瞿明月还是喊了停。她也不想再去计较了,更没有看人家自打嘴巴的爱好。
一行人又按照瞿明月所说的,回转范阳城。
守门的衙役看到这个情况,不免有些诧异,上前询问。瞿明月他也是见过的,关于瞿明月跟武军候之子之间的有的没的,在衙门内部也传的有板有眼,所以对于这个女子,衙门之中的人都有几分顾忌。
这会儿听她说这个情况,衙役心里就泛苦,这要怎么解决啊?小心的瞟了一眼那边的百夫长,虽然骑在高头大马身上,可是那嘴角显然是被人揍过的。
衙役心里苦,却有苦说不出,所以只好点头哈腰的让瞿明月跟着他走。
这事儿,还是交给县老爷比较好。
只是在此之间,他还是不着痕迹的挥手,叫一个机灵的衙役赶紧走别的路去报告县官,好歹让县老爷有点准备。不然这贸然闹到公堂上,可如何是好?
衙役心里琢磨着,最终没有将人往公堂上带,只说他们人多,往公堂那边也不好走,不如走偏门,直接到院子里,这里前后都有五六十号人呢。
瞿明月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想的是什么,可他这个理由,她却是不信的。只是这件事情,恐怕真的不好在明面上说。
她之所以来找县令,也是因为想接着萧云期的关系,想必对方不会糊弄她。这个所谓的暴民的名头,怎么来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想必县令从中斡旋一番,应该可以保他们一条命。
只是再想要粮食什么的,瞿明月却也是没有了办法。
想到这里,她却又有一点想不明白,朝廷已经下了政策,要以徭役代替田税,这是每家每户都需要出人的,不出人也需要二十两银子。
可为什么却偏偏又有这么多人,还都是符合服徭役的年龄要求的壮汉,游荡在外?一会儿有人半夜去西泠村抢粮食,一会儿又有人被当做暴民。
难道是他们家里都刚刚好够那二十两银子,就都拿了出来抵徭役,想要靠着赈灾的粮食度过这几个月?
可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瞿明月自然是不相信这其中全是巧合,只是这个时候却也不适合问。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是躲徭役出来的人,看过服徭役场面的瞿明月,其实也不好说什么。
她不也没舍得瞿冬炎去服徭役么?这也是因为她有那二十两银子,所以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去。
如果是她刚穿越过来时那两袖清风的状况,说不得她也要带着瞿冬炎住到那深山里去,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