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冬炎心中一时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冒出了头,让他心烦不堪。领着里正进堂屋的时候,甚至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小炎,怎么了?”瞿明月刚给迎头进来的里正打了招呼,就见瞿冬炎一个踉跄,连忙问。
瞿冬炎摇摇头,“没事儿,给绊了一下。姐姐你还没好,赶紧坐下。里正大爷也坐吧,喝杯热茶。”瞿冬炎本想扶瞿明月,可又想起自己刚刚从外面进来,一身寒气,还是不要刺激到姐姐的好,连忙让她自己坐下。
然后就提过热水给两人泡了一壶茶。照他说,里正也是一身寒气,也该离瞿明月远一点。可是到底面对的是长者,他翕动唇瓣,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只给两人倒了茶,又将火炉拨弄了一下,添了些炭。
“咳咳,老头子今天来,也就不绕弯子了,是有事求你啊。”里正呷了一口茶,见瞿明月还没有问话的意思。也只好自己开口。
瞿明月不开口,自然是因为不知道里正的用意。只是她也不是傻子,风雪一停里正就上门,能是简单的事儿?怕也跟那场风雪塌房有关。
或许是见她有钱,让他捐一捐银子?说起来,她银子确实还有一些,可也算不得多了。至少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多。外面可传她腰缠万贯什么的。
所以捐钱救急,她不介意,也会捐一些,毕竟乡里乡亲。至于捐多少,可轮不到别人置喙。道德绑架之事,别怪她不能容忍。
倒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这种事情看的太多,经历的太多。
不过,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也不知道是现在的人太纯洁,还是以后的人太功利。
瞿明月开口道,“里正说哪里话,说什么求不求的,小女子能办到的,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有些办不到的,也不会受人威胁了。
里正当即就笑了,说道,“这一次大雪,遭灾的人家共有八家,有几家在村里还有些亲戚,所以到也好安排了,只是剩下几家,都是孤寡之家或没有去处的。村里已经向县上报了灾情,只是这重建的灾款下来,还得有些时日。而且新屋建起来,更需要时日。”
这么一大段话,却没有重点,可瞿明月也还是听出来了。这该是看出了她家大,想要安排些人过来住。
“不知里正安排了哪些人来我这儿暂住?不知要暂住多久,暂住之时他们的生活何人照管,怎么照管,不知可有个章程?”见里正停了停,嘴上说着开门见山的说,却左绕右绕没个主心骨。
瞿明月所幸直接问出来。这暂住,也是有讲头的,她可不希望她家里住进来一群爱嚼舌头的,或者一些不知足的。
总之,她的家,她总有选择住客的权利吧?
细问之下,里正说出还有三家没有地方去,一家是夏寡妇家,一家是孤寡多年的乔婆婆,最后是三口之家齐伯家。另外,一切用度也由村里公出——自然,这也就是说瞿明月也该出一份。不过出一份可比她一应供全要好的多。这并非说她不愿帮忙,而是因为她不想被人予取予求。
夏寡妇家不用说,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领着五六岁的小孩。乔婆婆,已经年逾五十,独居多年,平日里人也挺和气的。只是这齐家人,瞿明月听到之后,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齐伯倒是老老实实,四十来岁年纪,可他家婆娘却不是省油的灯。一张利嘴是出了名的。
而在一旁听着的瞿冬炎在听到齐家的名字时,也是眉头一簇,拉了拉瞿明月的衣袖,“姐姐。”
瞿明月一看瞿冬炎的神色,便也明白他这是不愿齐家住进来。
所以拍了拍他的手,表示理解。而瞿冬炎眼珠一转,怕瞿明月为难,或是直白的拒绝被人诟病,便说道,“齐家在城里有亲戚的,齐正跟我一起上学堂,他时常说他家在城里的亲戚很有钱什么的,所以肯定会帮他们的,而且他们是亲戚不是更方便么。”
瞿明月听瞿冬炎这话不由点点头,她虽没跟村里妇人家长里短的嚼舌头,可有些话村里也传的沸沸扬扬。其中就有齐家婶子说自家表亲在城里如何如何风光的话,那神情甚是炫耀,让村里一干妇人又嫉妒又鄙夷。
“里正大爷,你也看到了,我这屋子虽然地界不小,可毕竟才搬进来,能住人的地方也只剩一间房了,夏寡妇和乔婆婆领着小山挤一挤,倒是能住一段时日。而齐家,一来有齐伯二来有齐正,这都是男子,在我这儿,怕是不方便。”
瞿明月呷一口茶,只接受了夏寡妇和乔婆婆。在村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一些人家的风评,还算了解。而夏寡妇,她也是见过的,初步了解这人还算可以的。
傍晚时分,夏寡妇和乔婆婆也带着仅有的家当,来了瞿家门前。
不过出乎瞿明月意料的是,齐家婶子也跟随而来。瞿明月微蹙着眉,不过待几人走近,却是面目和善的迎接几人。
“谢谢瞿小姐收留了。谢谢。”乔婆婆微微佝偻的身子不停的作揖,可见老人家很是激动。而看她面有菜色,显然这两天大雪,几人虽然被救出却也无法得到周全的照顾。
瞿明月生了病,也没有去打听他们这几日住在何处。想必也只是混个温饱,并不住的多好吧。
夏寡妇也很是激动。只是收留一事,她虽感激,可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她更感激的是瞿明月和瞿冬炎救出了她家小山。她更明白,瞿明月为了救小山,甚至把自己搭在里面。
所以她的感激溢于言表。
“婆婆,没什么的,都是乡里乡亲,能帮一把,自然不会推脱。别这样,快进来吧,外面冷的厉害。”瞿明月一边扶过乔婆婆,一边示意夏寡妇也赶紧抱着孩子进来。这孩子身上还有伤呢。
却不想,身后一把尖利的声音响起,“哟,真是一张抹了蜜的嘴哟,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瞿明月眉头立刻皱起来,就连瞿冬炎都恶狠狠的瞪向声音的来源。
虽然来送乔婆婆和夏寡妇的村人不少,可瞿明月在看到齐家婶子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事没那么轻易了事。果然有些人就是不安分。
把别人的帮助当成应当。反倒是你若没有帮他,就犯了天下之大不韪似得。
“哦,原来是齐家婶子啊。”瞿明月拉住一身怒火的瞿冬炎,回过身来,看着齐家婶子笑的温和,“谢谢齐婶子谬赞。这帮帮邻里乡亲的,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脱的。说来,齐家婶子在城里还有亲戚,不知小女子可否厚颜向齐婶子求一件事?”
“齐家婶子亲戚在城里所住日久,想必也很有门路,这连天大雪,想必城里也不好采买了。这也快到年节了,齐婶子去了城里亲戚家自然是好过年,可我这儿又新添人口,虽说里正有言会公出两家的食粮,可这年节边上,我总有得准备不是?”
“另外,村里来不及准备年礼的,怕也好些人家,不知齐婶子能否帮一帮这个小忙?”瞿明月微微一笑,可是却没有给齐婶子开口的机会,一段话虽然语气平静可语速却不慢。
齐婶子听她这话,脸色已经黑了一层。等她笑意盈盈的这么一问,那脸色更是黑的跟锅底似得。
“哦,小女子唐突了。这事儿想必齐婶子也需要问一问亲戚才作准,毕竟这还需托人办理,那小女子静候佳音。”瞿明月见齐婶子气的不轻,没有回答,便福一福礼,便回转身子进了屋。
“咳咳。”刚进了屋子,不由的喉咙作痒,止不住咳嗽几声。
“姐姐,你没事儿吧?”瞿冬炎赶忙上前扶着,又拍了拍瞿明月的背给她顺气。心里不由暗骂,这齐正的娘果然跟齐正一样讨厌。他本来就不喜欢齐正,见天的看他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有亲戚在城里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想他娘更讨厌。姐姐风寒还没好呢。
而夏寡妇和乔婆婆相觑一眼,也很是尴尬。里正回去祠堂,说让她们带着小山来瞿家住,却不说齐家的安排时,他们就知道有了麻烦。齐家婶子可不是个省事儿的。
等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听齐家婶子跟里正闹。说瞿家人心狠,就是不想帮他们家,还拿什么他家有男人为由来拒绝。哼,瞿家人根本不干不净的,什么不收留男人,那前几天她家都住了近二十个男人又算什么?指不定有什么龌蹉事呢。
这些话两人自然不会学给瞿明月听。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明明瞿明月是好心啊。
“瞿小姐,齐家婆娘,也就那样的人,就是嘴里得罪人。”乔婆婆温声安慰瞿明月。可虽说齐婶子是真的只有一张利嘴,并不真的杀人放火什么的。可是她这些话出口,难道就不伤人了?
瞿明月笑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不能求所有人都喜欢我呀。至于齐婶子,我是真的没有收留他一家,她不高兴也可以理解。”
但是她的家,她对住进来的人,自然有选择权。甚至可以不让人住。凭什么要被人道德绑架呢?
夏寡妇这时才开口说进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却是直接放下小山给瞿明月跪下了,还让小山也下跪。这孩子自受伤之后,就更沉默了,不过对于瞿明月和瞿冬炎他却是知道的。
娘说过,是两位恩人救了自己。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也看到瞿明月将他塞到瞿冬炎的怀里推了出去,他才能再见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