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江懒回去说了什么,他们撤军了。
青牛道童站在雪坡上瞧着那顶轿子在山道上愈行愈远,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这算都结束了么?
他闭上眼睛,浮现今冬第一场雪后的一切——胡昭入住山神庙、雪亭中谈话、村子里面摆鱼宴、丁小春拜师、王柴之死、黄巾入村和进攻山神庙、小胡旦被绑架,到现在的雪顶谈话……一切一切,仿佛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好像闭眼之后下一秒睁开,自己还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PPT做着月度总结演讲稿,办公桌上,还有杯刚刚冲泡好的速溶咖啡香味四散。
“你在干什么?”身后小胡旦牵着阿黄走来,瞧见青牛道童古怪闭着眼,好奇问道。
“没什么。”青牛道童释怀的摇摇头,反问道:“丁叔那边都安排好了?”
小胡旦点点头,道:“照你的吩咐,丁叔叔和焦叔叔都安排人去接那些黄巾……额不,流民了。”
青牛道童睁开眼睛,之前的幻想的画面好似云烟淡去,他瞧着陆浑山的云雾林海雪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转过开怀的对小胡旦道:“我给你唱首歌听好不好。”
“唱歌?”小胡旦歪着脑袋,好奇道:“你会唱歌?”
青牛道童难得没有跟她斗嘴,只是欣欣然开始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青牛道童现在还是幼童期,声音也是稚嫩的正太音,但歌声里总有股说不尽剪不断的哀愁味道。小胡旦还不是特别感触,只是觉得好听,听完还拍拍手,这动作还是青牛道童教她的。她羡慕道:“这个歌真好听,你以后可以教我么?”
“不可以。”青牛道童哑着嗓子道。
小胡旦骤怒道:“真小气!”
青牛道童假装有什么东西吹到眼睛里了,伸手去揉揉其实已经泛起红晕的眼眶,揉完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对小胡旦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道:“你来追我啊,追上我我就教你唱歌。”
说完立马就跑了。
小胡旦倔着嘴拍着阿黄的背部,指着青牛道童跑远的身影大喊:“阿黄,上去咬他!”
青牛道童别跑还边挑衅,回头笑道:“哈哈哈,你抓不着!”
雪坡林海,陆浑深山,云雾终年不散。
别了,前世醉死在江南烟雨里的自己。
这首《送别》,送给你吧……
……
此时,返回山外的队伍中。
王儒看了眼不大爱搭理自己的小白荣,硬着头皮问:“白荣兄弟,我们就这样返回是不是……”
“谁跟你是兄弟?”小白荣满脸嫌弃的看了一眼王儒,“我一向是认拳头大的为尊,你之前那一路来都没找到我的踪迹,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道弟?”
这话真直白,直白的连一点婉转的意思都没有。王儒这一年来身为温声总指挥手下爱将,何曾听过别人跟他这么说话,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你……”
“我什么我。”小白荣自顾自走开,懒得理会他。
王儒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被走过来的公孙妙娘拦住了,“娘子有事找你。”
王儒顿时遏止住了心头的怒火,跟在公孙妙娘身后来到轿子的窗户边。似乎听到他来到的脚步声,轿子里的江懒也恰好传出的声音:“王大人似乎对我这个决定有所不满?”
王儒吓得身体一颤,“属下不敢。”
“不敢?”江懒的声音玩味道:“那便是不敢苟同的意思喽。”
王儒咬咬牙,耿直道:“属下只是担心大人这样没法向上面交差。”
“上面?”江懒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需要向温声‘大人’交差了么?”
“属下妄言。”王儒道:“属下只是担心大人这样做,郭大人那边不好交差……”
“哦?”江懒嗤笑一声:“这时候搬出郭大人来压我了。”
王儒不忿道:“属下只是不明白,明明局面我们已经占了优势,为什么现在撤退的反而是我们?”
“我还需要你来教了?”
江懒冷笑道:“百来号黄巾被几十人的山民击退了,你手下二百多的民兵被一个骑着黄狗的小女娃带得团团转,而你呢——还掉坑里被人家当场抓住了。你还没看出什么么?”
王儒听完一联想,倒吸一口冷气,“大人是说……”
江懒没解释,反而娓娓给王儒算一笔账:“郭大人是新上任的‘大谁何’,当然会着重抓一些政绩,可他让我们请胡昭胡孔明先生暗指过什么,驱赶黄巾去逼迫胡先生出山,可你现在做成了什么,明目张胆去抓人么?我之前答应你可以假扮黄巾抓他女儿,可人家早看穿了,这时候我们还玩什么,继续杀人灭口么?”
王儒冷汗顿时下来了,唯唯道:“是……”
“是什么?”
王儒立即道歉道:“是属下莽撞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询问一句:“那大人我们这么回去要怎么向上面答复?”
“是你需要向温大人答复吧。”江懒泛泛道:“就说江娘子和这陆浑山里的一个庙祝是好朋友,下不了手。”
王儒冷汗顿时下来了。
下不了……手?
大人你之前可是杀人如麻不知慈悲为何物的好么!谁给你编得台词啊!
……
许都司空府地下情报处。
“阿嚏!阿嚏!阿嚏!”
郭嘉连连打了三个喷嚏,吓了身边的沈宁轩一大跳,忙道:“这深冬时节,大人可别太操劳,小心着凉感冒了。”
郭嘉紧了紧身上的深色裘衣,抱着小暖炉笑道:“老毛病了,小时候体弱落下病根,现在一有些刮风下雨就容易打喷嚏。让谨卿担心了。”
“是属下的疏忽。”沈宁轩立即对边上的人喊道:“来人,为郭大人多搬两个暖炉进来。”
郭嘉笑笑,没拒绝。
他又好像想起什么,问沈宁轩道:“陆浑县那边来消息了么?”
沈宁轩知道郭嘉问的是什么,回答道:“若进展顺利,这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郭嘉一愣,笑问道:“听谨卿的意思,不怎么看好?”
沈宁轩倒是直性子,也不藏着掖着,“属下只是……对陆浑县指挥使江懒不抱期待罢了。”
“哦?”
这倒出乎郭嘉的意外,他好奇问道:“听说这江娘子不是之前戏先生手下爱将么,和谨卿你也是有过共事之谊,怎么在谨卿心里对他反而不看好?”
沈宁轩不拗口,淡淡道:“其实在戏先生还在世的时候,这个江懒便已经撂挑子了。”
郭嘉显然对这样的八卦也很有兴趣,忙问道:“怎么回事?”
“虽然跟大人共事只有几日,但属下也知道大人是之前戏先生那样的聪慧之人,所以属下也就直说了……”沈宁轩见手下来搬来的两个火盆放在郭嘉身边,顿时这一范围内温暖了许多,让手下退下之后,沈宁轩继续道:“戏先生去年的时候,其实已知自己身染重病,但仍坚持手上的情报不断,依旧为主公出谋划策。江懒这小子几次三番劝先生好好休息,先生总是不肯,最后江懒不敢了,直言戏先生再不休息便要外放去地方当指挥使……”
郭嘉眼睛一眯,接口道:“戏先生还是没答应是么。”
沈宁轩点点头,“其实戏先生也知自己大限将至,便总想为主公为组织多献一份力。毕竟……这也是戏先生一手创立起来的。”
郭嘉深呼一口气,突然抬头问道:“戏先生最后葬于何处?”
沈宁轩猛得瞪大双眼,惊愕道:“大人您这是……?”
郭嘉摇摇头,笑道:“岁寒时近年关了,总要有人去给先生拜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