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远?”扁豌忽然改变主意,想去先会会这个道士模样的来客。
那村民一指扁豌的身后,道:“他已经到山谷口了。”
扁豌回过身,张大眼睛,这才瞧见山谷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海中,有一个正在移动的小小人影。他不由打量了身边的那位村民,心道你的视力也太好了吧,这么远都能先发现,不愧是被丁大贵推选来守瞭望台的。当然这话是不能当面说的,他摆摆手道:“你回去继续守卫吧,这人我来迎接。”
“诺。”不用来回跑当然是好了,村民赶紧屁颠屁颠的又爬上他的瞭望台。
那“道人”走的不快不慢,倒像是这茫茫大雪地中的一粒尘埃,随着风向慢慢移动,既浑然又独立。扁豌年纪小个子矮,那“道人”走近了他也看不清,索性跳上一块石头,垫着脚尖再眺望——看仔细扁豌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道人”,只是那老头身上穿的衣服跟扁豌平日里所穿的那件“百纳道服”相似,而且衣服上缝了很多口袋,比扁豌那件更实用也更不像样。扁豌认胡昭为老师后,身为师母的胡夫人自然接管了扁豌的衣食起居,他那件引以为豪的“百衲衣”早就被胡夫人不知道藏哪去做抹布了。扁豌恶意的揣测,如果让师母瞧着这位,应该就会夸我还算干净了吧。
老头虽然身穿窘迫,但风度非凡。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山里也如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一会儿瞧瞧路石下的花草,一会儿看看雪垛后的枯木,走到近处,他终于瞧见山谷口的扁豌和瞭望台上的村民,还开心的朝他们打招呼。
花茶,这是什么鬼?扁豌皱着眉头看着一路小跑而来的老者,怎么有种洪七公洪老帮主的直视感?
老头跑到近处,喘了两口大气,呼出来的白气在这冰雪天里特别白,像后世清末瘾君子卧在小屋子里抽大烟儿一样。他先是打量了山谷口的拒马和瞭望台,感觉能在这深山里很见到这个时代最前沿的军事化建筑很是神奇,然后细瞧了瞧一身沾着污泥的道服的小娃娃扁豌,开口道:“小……道长,你身后这处山谷里可有人烟?”
人烟?我还雪茄呢!可扁豌知道,这是老头在问这里有没有人居住。他依言皱着眉头,警惕道:“这大雪封山的时节里,老人家来这陆浑山里何事?寻亲还是访友?”
老头一听乐了,这小道士还挺警惕啊。但他新来此地,还是以礼为先,只见老头对着扁豌行了个揖,直爽道:“在下焦郡华佗,是一个行脚游医,值此岁寒之际来此,只为求一味药材。”抬头瞧见小道长扁豌愣愣看着自己,心中不由苦笑,暗想自己跟一个小娃娃说那么细干嘛,他又听不懂。但华佗还是老老实实询问道:“小道长,你这身后居处主事的人可在?”
扁豌还是愣愣的看着他。
华佗觉得他眼色奇怪,也跟着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除了衣服破了点,其他的都还好啊。华佗伸手在扁豌面前晃了晃,大喝一声:“小道长!”
“额,什么事?”扁豌顿时惊醒过来,反问道。
华佗露出关心的神色,好奇道:“小道长身体可有什么不适,老夫看你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
扁豌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暗自压下心头的兴奋,开口问道:“老先生是华佗?”
华佗愣了愣,自己的名字很奇怪么?他点了点头:“老夫是华佗。”
“huá-tuó?”扁豌用汉语拼音一个音一个音问道。
华佗皱着眉听了一耳朵,干笑道:“小道长这是何种语言,请恕老夫未曾听闻。”
“哦,Sorry,我太激动了,一下子忘了后世的拼音跟现在说的不太一样。”扁豌忙解释道。
华佗越听越糊涂,他只好重新提出那个方案:“小道长,你这身后居处主事的人可在?”
“我就是。”扁豌尽量让自己变的严肃一点,好让人家华神医觉得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华佗哎!三国期间的人物因为后世一本《三国演义》被世人津津乐道着,但那些成百上千的三国人物中,“神医华佗”是永远避不开的一个人。且不谈“关云长刮骨疗毒看春秋”和“曹孟德不肯开脑”这两个情节,单就是“建安三神医”的名头也足够让华佗名扬青史。
“建安三神医”指的是东汉末年最后一个年号建安年间,出现的三位神医——有在南方走动且把“杏林”这个词当做后世大夫医生的象征的董奉董君异;有被后世称为“医圣”且留下《伤寒杂病论》的张机张仲景;最后一个当然是配出了“麻沸散”创出了“开颅术”写出了《青囊经》的华佗华元化。
在扁豌的印象,对古代四个医生或者说大夫印象比较好,一位是春秋战国的“医祖”扁鹊、一位是东汉末年的“神医”华佗、一位是隋莫唐初的“药王”孙思邈、一位是明朝中叶的“药圣”李时珍。他喜欢这四位,不单单是因为这四位医术高超,而且这四位活动范围广,喜欢行走天下,为基层的百姓看病。按现在的话说,这四位可谓是“最接近草根的神医”!当然或许还有其他接近草根的神医,但中华历史源远流长,扁豌肯定也记不全,所以挑了四位他自己知道的。而且特别是扁鹊,在上辈子中因为扁豌的姓氏很特别,所以很多人介绍他时,都会稍微提及一下我国古代伟大的医生扁鹊同志。
话不多说,言归正传。
华佗瞧着扁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至少他认为扁豌是在胡说八道的。他脾气再好也开始有点怒气了,华佗不笑了,扭头朝瞭望台上的村民喊道:“小兄弟,能麻烦你帮我找下你这里的主事人么?”
“啥?”那村民眼睛眨巴眨巴,指着扁豌道:“青牛大师就是我们这的主事人啊!”
华佗瞧了瞧那“耿直”的村民,又低头瞧了瞧“疑似神经病儿童”的扁豌,觉得自己有点风中凌乱了,难道这个村子……都是一群这样的人么?
扁豌知道华佗老先生已经误会自己了,赶紧给自己刷清白,行礼道:“刚才小子霍然听闻神医华佗华元化的大名,心中一下失了方寸,惊扰了华神医之处,还望见谅。”
自己刚才好像没有说出自己的表字吧,华佗被扁豌说的一愣,木木问道:“你……听过我的名字?”自己在外面可能还略有薄名,可这深山中的一个不足七八岁的孩童听过自己的名字,华佗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扁豌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心情激动了,虽然华佗是自己在这东汉末年中见到的第一个名人(胡昭之名扁豌在后世根本没听过),但他怎么说也是生在红旗下接受过马列毛思想邓大大理论科学发展观八荣八耻中国梦熏陶的好青年,这点适应力还是有的。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正正的八颗牙齿:“‘治病须分内外科,世间妙艺苦无多。神威罕及惟关将,圣手能医说华佗’。怎么,华神医还觉得自己名气不大么?”
“这……这……”华佗虽然没听过这四句,也不知道第三句的意思,但知道这是在赞美自己,可这……出自一个孩童之口,怎么能不叫他诧异。他唯有推却的笑道:“小道长太客气了,华某还不值得这般夸赞。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长名讳。”
扁豌知道自己刷清白和存在成功了,赶紧长揖一礼道:“小子姓扁,单名一个豌字。现拜于颍川胡昭胡孔明先生门下,为一弟子。”
“哦?!”华佗更为诧异了,胡昭乃当今名士,是和钟繇、邯郸淳、卫觊等人齐名的人物。卫觊,如今都护关中,权势无二;钟繇,更是世家出身,深受曹孟德器重。但胡昭名气虽大,这些年行踪却少有人知,华佗更不知道这深山之中的一个小娃娃怎么成了天下名士胡孔明的徒弟。但看其语言神态,又不似作伪,难道……
想到这,华佗好奇道:“不知令师孔明先生今在何处?”他准备探一探扁豌的虚实了。
没想到这胡昭名气还真挺大的,扁豌一见华佗改了询问的姿态,便知道自己那便宜老师胡昭的名头肯定在其中起了作用,看来自己这老师拜得还真有些用处。
扁豌笑容满面道:“老师如今就在村口,我迎神医进去。”
华佗谦虚道:“小友不必一口一个‘神医’,老夫受之有愧。”
“诺。”扁豌谦卑的带着华佗进入山谷里:“神医请。”
“……”得,白说了,华佗无奈的想着。
?从山谷口到村口还有一段距离,华佗看似无意的开口道:“不知扁小友可知你们村中近些日子有何怪异之事发生否?”
扁豌在前头带路,华佗一下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忽然从刚才的欣喜之色改变了诧异,因为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见到华佗真人的事情上了,而现在冷静下来,听华佗这么一句,他促然想起甘蓝的那个“道人”,带着戒备之心道:“有啊。”
华佗也没太在意扁豌的话语中语气是不是变了,而是赶紧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事?”
“是……”扁豌忽然降低声音,见华佗果然好奇的瞅过来,便露出微笑道:“我们村子今日刚好死人了。”语气中,露出一种冷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