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昨晚的许都。
许都,百废待兴之所。
虽说今年迎来了汉献帝,并改许县为许都,但还是没有长安洛阳那种百年帝都的大气,哪怕现在已经在扩建了。许都夜晚,大道上,因为鼓励发展,所以这几年许都外围城区的宵禁都取消了。但临近寒冬,晚上出来溜达娱乐的百姓人迹稀少。
临街的一处酒肆内,此时却是热闹非凡。似乎是酒肆老板请得了许都第一胡人歌姬团前来表演,所以哪怕屋外白雪纷纷,屋内也是热情如火。东汉末年除了官方的酒肆驿站外,其余私人所开设的都称为“私馆”,也就是后世的客栈。
昔日汉使张骞二出西域,汉将卫青破匈奴、霍去病打通河西走廊、李广利二征大宛国,为其后的丝绸之路打下了牢固的基石,也使得东西方文化交流更加紧密。所以现在在中原地区见到金发碧眼的胡姬并不奇异,只是那与中原地区仙歌漫舞不同的胡旋舞,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见到的。
荀彧带着田丰进来之后,对准备来接待的伙计挥了挥手,便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丰上了二楼幽静的一处包间之内。那二楼身份地位本就高于一楼,何况包间也不是有钱之人就能轻易订到的。但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
荀彧,荀文若,曹操座下首席军师!
田丰,田元皓,袁绍座下首席军师!
这两位身后的主公现在是栖身于北方大地上的两只猛虎,而他们,则是猛虎的眼耳鼻!
荀彧出身文风甚重的颍川颍阴世家荀家,一大家子全是人才,而且还是当时的顶级人才。对于荀彧的评价,在他小时候南阳名士何顒第一次见到他就发出“王佐才也”的惊叹,虽然古代的惊叹很不值钱,武则天小时候还被袁天罡惊叹过呢,但也充分体现出他的天赋异禀;而遇到曹操后更被曹操称赞为“吾之子房”,这“子房”不是曹操身上一运动就燃烧的“脂肪”,而是大汉留侯后世的“谋圣”张良张子房,虽然曹操的称赞也不怎么值钱,典韦的“恶来”、许褚的“虎痴”、刘备的青梅煮酒之情,但曹操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最后一位称赞他的是郭嘉郭奉孝,这位号称三国鬼才人物的郭酒仙,每次喝醉之后没钱付账,都会喊“找荀令君付账”,可见荀彧也是一个土豪出身。
荀土豪今晚一身平常儒生的宽服,素雅风度,淡淡微笑对面前可能是“将来宿敌”的田丰道:“元皓先生,请。”伸手撩开包间的珠帘。
田丰以刚直出名,一般这样性格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平淡下场并且性格古怪之极的也就大明朝那位“青天界”里的奇葩“海笔架”海瑞了。但田丰现在是很出名,身为北地霸主袁绍手下四大谋士之首,田直男此次来到许都,更是打着为其主袁绍争名夺利的目的。他也算是军师谋士界的代表人物了,当然不会在待人接物上输给人家荀土豪,只见他笑得更加让人如沐春风般:“文若先生若还是这般客气,在下便要扭头就走了。”
荀土豪笑得更灿烂:“元皓先生此次前来许都便是客,在下略尽地主之谊而已。”
田直男笑得嘴角只抽:“文若先生刚才可是带在下去了这许城最好的琴室、棋馆、文墨店,在下已经收了好多礼物了,文若先生可再不要提‘未尽地址之谊’这句,在下可不敢再收礼了。”
荀土豪可惜道:“那些都是在下家里的店铺,拿自家这点微末东西送先生,在下都不好意思对外说好好招待了先生。”
田直男这回连眼角都抽上了,见过炫富的,可没见过这么炫富的:“文若先生果然是‘大家风范’,这心意田某心受,这礼就真不必了。”
荀土豪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情:“元皓兄这般为难在下,在下出门便会被我家主公唾沫星唾死的。”话是玩笑话,但不知不觉间已将“先生”改口为“兄长”,一下子便拉近彼此关系。
田直男也心知肚明,也不动声色换了称呼:“久闻曹使君有高祖用人之雅量,怎么会因此怪罪文若兄呢。”
“元皓兄,慎言!”荀土豪脸色一冷,“我家主公是以重振汉室为己任而迎来陛下,元皓此言一出恐怕不仅对我主公不利,也让人联想那袁本初是想做‘西楚霸王’之事否?”
田直男试探已到,心中有数,便表情尴尬讨饶道:“田某口误、口误,望文若兄大人大量,切莫怪罪。”
荀土豪本就不欲多事,何况双方皆是智商爆表之人,这种试探之语哪能当真。如果是在天子面前,那当然又是另一回事。
两人你来我往第一拨结束,荀土豪拉了拉包间中的一根小绳子,片刻后屋外便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不时便有两三个伙计面带恭敬的端上时令鲜果、肉脯烧鸡等。等伙计退下,田丰面带诧异的瞧着那小绳,然后沿着绳索一直瞧见它连到包厢之外,其间用铁环固定。惊叹道:“此物虽小,却奇思妙想。人虽坐于屋中,却不用开口也不用招手,只需轻轻一拉,屋外之人自然明了。不知是何人设计?”
荀彧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羞涩道:“正是在下。”
田丰愣了愣,装作没听见的咳嗽两声,倚靠在二楼栏杆处透着轻纱瞧一楼舞台上的胡女——那胡女踏着小鼓声翩翩起舞,肌肤雪白,面容绮丽,每一步猫行狐步,婉如踏在在场每个男子的心中。性子耿直的田别驾不由感慨道:“此处仙音娱乐,天下流离失所啊。”
荀彧眼中亮光一闪而过,知道正戏来了,佯装劝解道:“元皓兄过于忧虑矣!今天下大势,益州刘季玉荆州刘景升守业有余进取不成,淮南袁公路量小无胆江东孙伯符有勇无谋,而那些如吕布、张鲁、韩遂、马腾、张绣之辈,亦不过尔尔。振兴汉室之人……”
田丰平淡追问:“其人是谁?”
“不过你我二人之主公。”
“哼!”田丰讥笑道:“我主四世三公,收复北地四州,一心为匡扶汉室而奔波,可曹使君倒好,竟然诓骗陛下来了这许昌!”
“许都怎么了?”荀彧冷叱一声:“那李傕、郭汜等董卓余孽大军相逼陛下之时,这天下可还有一人出兵相护?唯有我主!我倒请问此时袁公居于何地!”
田丰脸色冷青,辩解道:“那时我主受黑山黄巾余孽拖累,更是要提防那公孙伯圭袭击,迟一步迎接陛下。可现在我主已然击退那些恶贼,便是迎陛下前往鄄城的最好时机,也便我主日夜尽忠之情!”
“哦。”荀彧冷静下来,“现陛下在许都住的好好的,更是赞赏我主护驾有功,不会去哪连北方都没安稳下来的鄄城的。”
“这许都好在哪?”田丰吹胡子瞪眼道:“南有吕布、袁术、刘表、张绣之辈,西有杨奉韩遂马腾之流,更别提这北边……”言下之意,北边还有我主公袁本初。
荀彧现在倒不急了,淡淡拿起一杯果浆,一小口后笑道:“元皓兄此次来欲与我主开战焉?”
田丰闻言一愣,竟然慢慢平复下来,与荀彧对视一眼,哈哈笑道:“好你一个荀文若,三两句就激起我的老毛病,世人真是走了眼了,还一个劲儿夸你是翩翩君子。”
“元皓兄只是心直口快罢了,何病之有?”荀彧挑了挑眉毛,微笑说道。
田丰大笑:“你别以为你现在这样明日我上朝会礼让你们三分。这大将军之位……”
荀彧温声打断道:“大将军之位让与袁使君又如何。”
田丰笑容忽然中断,皱眉道:“看来曹使君所图甚大啊。”
荀彧闻言也不恼,淡淡笑道:“袁使君胃口就小了么?”
“那鄄城?”
“元皓先生啊。”荀彧感慨道:“此处叫许都。”
田丰哑然而笑,也学着荀彧喝了一口果浆,忽然惊喜道:“这果浆饮品甚是爽口,在这寒冬之季竟然下肚后隐隐有饱暖之感。”
荀彧道:“那待元皓归程之****送几桶与元皓如何?”
田丰为难道:“这怎么好让文若破费。”
“没事。”荀土豪神秘一笑,道:“此处也是我家族产业。”
田丰:“……”
……
送田丰回别馆后,荀彧又回到这临街私馆的包间中,只不过这次包间中已经有两人在等待着他。
荀土豪瞧着角落抱着酒壶狂饮的瘦弱青年道:“奉孝,少喝点。”而又对正襟危坐观赏一楼舞台上胡女舞姿的中年黑脸男子问道:“仲德刚才在隔壁可听清了?”
程昱沉着黑脸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来者不善啊。”
“废话。”角落醉卧的郭嘉嬉皮笑脸的啐了他一口:“人家可是袁本初座下第一谋士,哪能那么轻而易举就被我们计算。”
“奉孝之言有理。”荀彧点了点头。“但也不能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嘿嘿。”郭酒鬼嘿嘿傻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嘛。”
程黑脸好声教导:“事关主公,哪能这般随便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