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该起了。”
房间之外,清晨静谧而明亮。侍女在戏志才的房间门口敲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热水铜盆子,一个拿着脸巾。
可侍女敲了半天,里头却一点回响都没有。领头的侍女不由眉头锁了起来,她是在戏志才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按道理说先生睡觉没有那么深熟,怎么会敲得这般雷动还是不醒呢。她是怕戏志才在屋子里头出了什么事故。
正想喊人来推门的时候,却见到戏志才施施然从通往小花园的那条小道拐了出来,对着三个目瞪口呆的侍女招了招手,笑道:“我在这儿呢。”
好在侍女们都知晓自家先生有点脱线的性格,见怪不怪的上前该给他梳头的梳头该递脸盆脸巾的递脸盆脸巾。在一片早起阳光的照耀下,戏志才被侍女们推进房间内,焕然一新之后才放他出来。
府中的大管家和二管家已经在他门前候着了。
戏志才顶着依旧苍白的脸色问道:“布置的怎么样了。”
二管家上前一步:“今日宴席已经吩咐下去了,府外的请帖也都推却了,就严明先生偶感风寒,今日闭门谢客在家好好休息。”
“甚好。”戏志才赞了一身,而后转向大管家。
二管家知趣的后退一步,大管家上前,轻声道:“‘绣衣使’已经查过了,府外有南边势力潜伏的六人,西边势力潜伏的八人,东边是来了三人,北边——没有一个人。”
“北边没人?”戏志才慢慢嘴角泛出一个微笑,“看来北边是派出了大人物了吧。这说得通,袁本初不愧是袁本初,就他出得起这个大价钱。”
“家主慎言。”大管家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
戏志才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谨卿的口头禅?在司空府的时候他已经这个‘慎言’那个‘慎言’快烦死我了,在家里你也要来这套么?”
“小人不敢。”大管家倾了倾身体,温声道:“但若家主真听入耳中,小人就算做个‘沈先生第二’,又有何不可。”
“你哪是沈谨卿第二,你这摆明想做第一嘛。”戏志才笑言道,不过片刻后他又沉下脸来,嘱咐道:“让府外的‘绣衣使’守着那些人,听我号令行事,号令一出,一个不留!”
“诺。”
大管家想了想又问道:“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许都城中还有无数的探子潜伏其中。”
戏志才冷笑道:“现在还需要怕打草惊蛇么,那些蛇头不都已经自己一个个露出来了么。毕竟现在不露,等主公回到这城中,再露,可难得很啊。”
“那荀公府上……要怎么回复?”
“就派人告诉文若——”戏志才淡淡道:“我什么时候死,他就什么时候动手吧。”
“家主!”大管家和二管家同时开口道:“慎言!”
戏志才哭笑不得的摆手道:“好好好,我不再说此类话便是,不说了不说了。”
朝阳东上,阳光照着戏志才的身体,让他觉得很温暖,特别温暖——因为他不知道,在这刻享受这缕阳光之后,下一刻会不会就感受不到了。
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感觉到温暖……
……
胡昭坐得是戏府的马车,还是一直的那辆,车厢里有锦裘暖被,火盆靠垫,温暖的紧。
胡昭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耳朵却听着马车外大街的嬉闹声。
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昨天青年书生子妙的一番言论,心中有点担忧。
毕竟戏志才也是他多年的同乡好友,此事许都云诡波谲,各方势力潜人博弈于此地,而戏志才身体一直不好,这让胡昭如何放心的下。
可自己也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答应下就此出世啊。
孔孟和老庄,各位圣贤啊,你们能给我个答案么?
……
老汉一如既往的每天上午来戏府送蔬果,而且按昨天的吩咐,今天特别挑了好几个顶新鲜的白菜送了过来。
开门的也依旧是那位看管后门的小厮,也照旧帮着老汉把蔬果搬到大门里。
可这回搬好之后老汉没有本分的走出后门,而是借口肚子不舒服,想接戏府的茅房一用。毕竟是一个月的送菜老交情,后门小厮不疑有他,关上门后前头带路领着老汉进入这院落结构简单却处处体现精致的戏志才府邸。
……
后门小厮关上门后,扁豌、甘蓝和小胡旦才从小巷和大街的交接之处走了出来。他们跟了那推车的老汉一路,跟着他先去进货,而后东拐西拐来到了这家宅子的后门。现在老汉进去了,他们便现身在宅子边上观望。
甘蓝开口道:“经理,这户人家我打听过了,是戏志才先生的府邸。”
“谁?”扁豌在后世根本没听过这个人啊,“戏志才是谁?”
小胡旦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出来刷刷存在感了,“戏志才戏先生你们都不知道?”
扁豌好奇道:“他很有名么?”
“他可是曹阿瞒手下的首席谋士啊!”小胡旦眼睛一闪一闪,“爹爹说过,曹军能有现在这种实力,戏志才先生功不可没,只是可惜他英年早逝。”
“额……”扁豌拍拍脑袋,“这不应该是‘鬼才’郭奉孝的介绍台词么……”
等等!
记得去年黄巾之战之后江娘子曾对自己说过,他们领头的已经是郭嘉郭奉孝先生了,而刚刚胡青兕又告诉自己戏志才先生英年早逝,可现在许都城中并没有传出什么戏志才先生去世的消息。
那么就是说——戏志才应该就要死在这段时间里!
曹魏的首席军师在这段时间里会死去,那么,这段时间里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行踪诡异的老汉——
马上就要离开许都的胡孔明一家——
马上就要死去的戏志才先生——
马上就要到来的汉献帝——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毫不相干,可扁豌却总觉得这些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的说不出,但却真真实实存在。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许都的天,要变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