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胡昭,青牛道童现在确实不想见。
虽然他真没在《三国演义》里见过胡昭的名字,但这不妨碍他对胡昭的忌惮。因为他刚打听清楚,胡昭老家是颍川人。颍川哪,那可是三国大名鼎鼎的人才圣地。别的不说,荀彧荀攸郭嘉陈群钟繇徐庶这些个大拿可都是那地方出来的,荀家的老根也在哪。而胡昭,听说在颍川的名气也不低。
青牛道童想找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形容一下胡昭的来势汹汹,可他就一些小聪明,胸中笔墨不多,一时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例子。只有拿出一个不恰当的野例子来安抚自己——现在的颍川就像明末的扬州,虽然没有“秦淮八艳”的名气,但出来的也是霸气无比的“扬州瘦马”,不是自己这种小地方出来的野娼能比拟的。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现在是胡昭来请求自己一见,人家已经把位置放那么低了,自己再不见是不是过于无礼了?而且他现在还是病患,打又打不过自己,辩肯定也没力气。青牛道童心中这么一思量,顿时脚下步伐也变得轻快很多。
为胡昭生病的事山神庙里的各位都忙乱了一清晨,趁着胡昭要找青牛道童聊天这档子胡夫人带着小胡旦和掾哉去小门外做早饭去了。虽然三国时期平民普遍只吃一两顿,但有些士大夫一族肯定已经跳脱这个圈子,有些甚至一天吃到晚。胡昭一家做不到一天吃到晚,一日二三餐还是勉强凑合的。
踏进主屋的时候,青牛道童便觉得里头不一样了。昨晚和今早只是抱着目的进来达到目的走人,并没有过多关注屋子里的陈列和装饰。可现在他一心想着拖延,所以对周遭的事物格外关注——简陋的书桌书橱书柜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入门的桌子上也换上了整齐干净的杯碗,一改之前空屋的冷清,至少有了人住的感觉。
青牛道童想到这,忽的脚下一顿,暗笑自己那么多愁善感作甚,是之前“空虚寂寞冷”多了么。
但这一步还是没踏下去,因为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而且这个念头越想越清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整个村子里,就自己这座山神庙最大,也可以容得下胡昭一家主仆四人;
此时正值寒冬之初,根本不可能再进行伐木建房的操作,要做最快也是等明年春初;
而且昨晚小胡旦这些挑衅的行为,并不是她天真烂漫童言无忌,而是背后有人指点;
而今早,胡昭平时身子骨那么硬朗的一个人在胡夫人都没有生病的情况下病到了。
综合这些……青牛道童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一连串的事,有联系,更有古怪。而这些古怪的最终目标,就是胡昭想以此居住下来!
好个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当益壮、老师宿儒、老不要脸的颍川大儒!青牛道童顿时在心里骂出声。但终归他还是心里没底,毕竟人家要是真病了那怎么办,自己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冲上去给人家啪啪打脸了怎么办?
得,还是得小心为上。
他放慢步伐走向主屋的床榻位置,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做贼心虚,这还是自己家好么!然后就放开来走,并小声问道:“孔明先生?”差点就喊“诸葛孔明先生”了……要真是诸葛亮那该有多好!青牛道童心中吐槽道。
床榻上的胡昭手指动了动,虚弱的张开一条眼缝,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来人,就听见他艰难的出声问道:“是大师么?”
“是贫道。”青牛道童不动声色的上前,但以他的身高坐不到床沿边上,只要傻头傻脑的站着问道:“孔明先生唤在下来何事?”说完这句青牛道童低眉细心去打量那病床上胡昭的肤色、嘴唇、冷汗啥的,听说生病的人会不太一样。可偷看了半天,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青牛道童有点灰心丧气了。
胡昭不知道面前乖乖孩样的青牛道童脑子里正在头脑风暴,自顾自的埋汰自己道:“这次请大师来,胡某是想先道歉的。毕竟昨晚大师收留我等是大师的好心,而我现在这种病态,根本走不出这房门,只能豁出脸面奢求大师再收留我们几日……”
青牛道童左眉一动,心中暗道:瞧,正戏来了。他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以四十五度角对着胡昭,微笑大大地灿烂道:“没事,反正我这边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胡先生可以放心大胆的住着。只是……”心道只有你会装可怜,我不会么!“只是我年岁还小,没有什么耕种打猎的能力,这小庙的食粮平日里都是靠村里各位乡里乡亲救济,怕是招待不了孔明先生多久……以至于让孔明先生一家跟着在下挨饿……”
这话里很直白,我这没吃的,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不必担心。”胡昭微微摆了摆手,“在下估算了今年的雪期,此来一路已收集了一缸腌菜一缸腊肉,由掾哉背着已放在柴房,够我等吃上一月。到时再舍些银钱跟村中有余粮的村民换就是了。”
花茶!青牛道童心中一突,他们还带了食物过来?我昨晚怎么没看到!啪啪两声,青牛道童感觉惨遭打脸了……还是自己把脸递过去给人家打的……
这不是在演习!这不是在演习!青牛道童又给自己鼓鼓劲儿,快速转移话题道:“贫道其实一直想问,孔明先生一家来此是为了?”
胡昭似乎面色微微僵硬,嘴巴似张未张,仿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出来,到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不过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研读圣人之道……”
青牛道童灵光一闪,仿佛抓到了一个辩驳点。咳嗽了两下,“语重心长”道:“那尊夫人和令千金也能受得了这种苦么?”
胡昭却仿佛没被青牛道童难得找到的大招击中,会心一笑道:“这还是她们劝说我来的。”
怎么会是这样?青牛道童一阵愕然,参考答案不应该是“我愧对她们啊,我马上就带她们离开这里”么?事情发展成这样,青牛道童也只有硬着头皮敷衍道:“贵夫人和令千金真是‘王宝钏之钟情’‘花木兰之大义’也……”
胡昭眉心又一皱,好奇问道:“这‘王宝钏’和‘花木兰’是谁?在下似乎从未有过耳闻。”
“额……”青牛道童心中一万匹草尼马奔驰而过,我怎么一下子把唐代和南北朝的人物说出来了,这都好几百年之后的事了!他心虚的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两位只是家师云游四方时听到的两则忠义女子的故事,家师在小道小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些故事来激励小道。”
胡昭在病床上瞧着一个六岁的早熟道童用成年人的语气跟自己感慨他的小时候,忽然觉得天方夜谭也不过如此。他的脑海里不由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些木板字,不由脱口而出道:“古有孔师橐,孟尝年岁小。山间一道童,敢笑甘罗老……”
项橐,七岁为孔子师;孟尝君田文,小时候劝说父亲救了自己一条命;甘罗,十二岁当相国的神童。
“什么?”胡昭口占一诗念的又小声又快,青牛道童根本没听清,便出声问道。
“没事。”胡昭神色淡淡说道。但看着青牛道童,越看越觉得神奇,又脑冲动的脱口而出道:“大师可曾读书?”
青牛道童想起昨晚一事,戒备心顿时重了十倍,揣摩着道:“未曾。”
“令师也不曾教授什么?”胡昭不甘心的追问道。
青牛道童现在是自己心里有鬼,越发觉得胡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他一直在推测自己到底哪一环节出错了?
他们也没进过自己的屋子。
没从自己嘴上得到其他的什么答案。
山神庙其他可疑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乌漆麻黑的雪夜里量他们也找不到什么。
还是昨晚的木板出了问题?
唉……谁让青牛道童怀揣着穿越者这样一个大身份呢,而且他又是第一次穿越,根本没什么经验。不知道那些“东西”“词语”“诗句”“典故”是在这个时代之前的还是之后的,前几年的青菜大师和村民们都读书少好糊弄,可现在却来了一个读书人!
难道要弄之前读过的那几本男频穿越小说里的套路?
睡了一觉,就不知道为什么懂了许多知识!是梦里面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教的。这特么一看就很假好么!这么恶心的话青牛道童才说不出口。
我老师青菜大师是个世外高人,通晓四书五经过去未来……你老师是“菩提老祖”还是“三清”?难不成我还要自圆其说一个“鸿钧老祖”出来?那我还不如把《封神榜》的故事说出来呢,然后再说自己是“哪吒转世”……植物人么?青牛道童又是一阵恶寒。
“大师,大师?”胡昭见青牛道童半响没反应,好心提醒道。
“啊?哦……”青牛道童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刚才问到哪里了?”
“令师也不曾教授什么?”果然还是这个答案,青牛道童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人家可能都忘了,你还帮他回忆什么!
“额……”青牛道童二十七岁加现在六岁共三十三的人生经验快速旋转起来,编织出了他以后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的弥天大谎——
“我有一个师兄,我的这些知识都是我这位师兄交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