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胡昭惊奇了,竟然还问出了一个副本。
“那令师兄现在何处?”
青牛道童一脸憧憬道:“云游四方去了。”
“哦,是么。”胡昭露出淡淡笑容:“好像村中的村民都不知道令师还有一个徒弟?”
青牛道童一脸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胡昭:“我师兄神仙人物,每次回来出去都没人能瞧见他!”
“神仙人物啊……”胡昭笑容不变。
青牛道童瞧出来他已经是在猜疑自己的话了,赶紧丢出杀伤性武器!“我师兄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最后一次见面时曾在我师父的坟前口占一首《侠客行》,我念给你听啊——‘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胡昭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这气魄,这豪迈,这胆识!
不论是否有师兄这个人,这首《侠客行》足以证明一切。胡昭看青牛道童的眼神越发的怪异,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看他身上那个叫“师兄”的影子。心里掂了许久的胡昭终于开口道:“令师兄果然世外高人,胡某不及矣。”
青牛道童也一脸缅怀的样子四十五度角朝上,语气带着小小激动:“我也为我有这样的师兄感到自豪。”
胡昭语音一转:“那贵师兄名讳大师知道么?”
“这个……”青牛道童迟疑着:“我没问过,他也没主动说。”
“原来如此。”胡昭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虽然从青牛道童嘴里得知一个师兄,但胡昭还是对六岁的青牛道童表示怀疑。哪怕那个所谓的师兄再才华洋溢,也不可能让一个六岁稚子成熟如成年之人吧。
胡昭还想再询问些什么,却听见木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小胡旦的声音,“爹爹,你们聊好了么?母亲让我送早粥来了。”
“瞧,我都拉着大师聊了这么久了。”胡昭“不好意思”笑笑,招呼道:“大师吃过了么?要不要一起喝粥?”
青牛道童巴不得早点脱身,正义凛然的起身道歉:“是小道的错,明知孔明先生抱恙在床还叨扰这么久。孔明先生且放心住,住多久都可以。小道先告辞了。”
胡昭似乎要“挣扎起身”告别,却又一副病体虚弱的样子,艰难谢道:“多谢大师收留。”
“客气客气。”青牛道童打了个道礼,假装上前虚扶胡昭一把,然后见胡昭没事便慢慢转身走出房间,与推门进来的小胡旦撞个照面,擦身而过。
小胡旦见青牛道童一脸心事的样子,刚想询问,却见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自己手上还有粥碗,不便去追,便先走进房间,小心的问胡昭:“爹爹,他怎么了?”
胡昭一改刚才的倦容,轻手轻脚的接过小胡旦递来的碗筷,感慨道:“此番如此设计骗他,为父心中多有不忍。”
“你现在才不忍啊?”小胡旦白了自家爹爹一眼,“我昨晚就不忍了。”
“哟?”胡昭难得瞧见自家女儿拆自家的台,好奇道:“你刚才是在指责为父?”
“女儿不敢。”小胡旦一脸恐慌的立即稽首行礼。
胡昭哈哈笑道:“为父就是一说,这本就是为父使坏在先,你能如刚才反驳为父为父其实才心中宽慰,希望你以后也能如今日般敢于直言,此方不落我胡家门风。”
“诺。谨记爹爹教诲。”小胡旦又一想,疑惑道:“那爹爹下次再让女儿做这种行骗之事,女儿还做不做呢?“
“额……”好吧,现在被自家女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胡昭苦笑一声,正襟危坐道:“那青兕你说,为父昨晚如此行事是为何。”
小胡旦知道父亲这是在考量自己了,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迟疑道:“爹爹昨晚行事之前就告诉过我,是想让我们住好房子。”
“可这事有违为父平常的教育之说啊?”胡昭单刀直入的追问。
“这是……”小胡旦又陷入深思苦想,忽如一雷惊人般,小胡旦恍然大悟道:“这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胡昭眼睛一瞪,如此充满人生哲理的好句,自己都不知道女儿怎么会知道?他立刻问道:“这句是你刚才刚想的?”
“不是啊。”小胡旦直白道:“这句在那院中凉亭柱子上刻着呢,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觉得很对就记下了。”
院中凉亭……
胡昭越发觉得这个小小的山神庙不可思议。博学成熟的六岁庙祝,充满哲理文采的木板诗句,已故的青菜大师,传说中的“师兄”。他一口气喝完白粥,接过帕子擦拭了嘴边,而后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既然装‘重病’就装到底,你让你母亲和掾哉不用来打扰我了。”
“诺。”小胡旦收拾了碗筷,正准备出门,又被胡昭叫住:“今天你在四处逛逛,瞧瞧这小庙中还有什么奇特之处没有。”
这话正中小胡旦的下怀,只见她掩住眉宇间的笑意,轻答一声:“诺。”
……
建安元年,陆浑山中,山神庙里,后院亭下。
青牛道童披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蜷在亭子避风的角落,正苦恼的抱着一根大葫芦取暖。葫芦是他师傅青菜大师留下的,里头装的是刚烧开的白开水。青牛道童小小的个子,裹着他师傅留下的冬衣,抱着他师傅留下的葫芦取暖,瞧着这一个院子的雪景,好不聊赖。
小胡旦眼尖,在沿廊上瞧见他,兴奋的喊了一声:“大师!……你在干嘛呢?”
青牛道童没回应,假装自己是块石头。
小胡旦瘪瘪嘴,显得没得到回应不开心了。她跑到自己朝西的房间里不知道跟正在整理行李的胡夫人说了些什么,过一会儿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已经裹得严严实实,浑像一个滚圆的素丸子。她伸出手探到沿廊之外,感应感应雪的温度。几朵雪花飘到她的手心上,冰冰凉凉的,冷得她直哆嗦。
还好,比她心中预估的小多了。一见雪不大,她便兴奋的推开沿廊朝雪亭方向临时的竹篱笆,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边走边喊:“大师,你在那干嘛呢?”
青牛道童一直没回应她,她也不灰心,边踩着雪边问。仿佛不需要青牛道童回答,只是她自己在玩自问自答的游戏。
院子很小,小胡旦不过走了七八步就到亭子里了。她扬起小脑袋,又重新把亭柱上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读了一遍,而后发其实在这两根柱子中间的高处还挂着一个牌匾样的木板,上面隐隐约约也有字,但小胡旦太矮了,看不清。于是她就换了嘴上的问题,拉着努力伪装成一块石头的青牛道童衣角,疑惑道:“大师,那上面是什么字?”
小胡旦别看个子小小,力气却不小,这一拉之下青牛道童差点被拉摔倒了。但终究还是成不了石头,恢复成会说话的人了,淡淡地白了对一切都很新鲜的小胡旦一眼,开口道:“项脊亭。”
“项脊亭?”小胡旦不解“为什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有典故么?”
项脊轩志呗!青牛道童又白了小胡旦一眼:“跟你说你也不懂。”
小胡旦仿佛受到了十万点的伤害,气鼓鼓的叉腰道:“那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青牛道童似乎被她激起来了,但话到嘴边又病怏怏的缩回去,就吐出三个字:“没心情。”
小胡旦也看出了青牛道童心情很差,悻悻然不好开口说酸话了。过了一会儿见他又有努力伪装成石头的意图了,好心的问一句:“是因为我爹爹的原因么?”
青牛道童没吱声,被小胡旦又拉了拉衣角了才不耐烦的应付“哼哼”两声。
小胡旦还以为青牛道童真为自己父亲的事生气了,便捡好听的话来安慰青牛道童:“我爹爹虽然装大病欺骗了你,可他也是为了我们有地方住嘛。你就不要生气了,你瞧我娘亲煮饭很好吃啊,掾哉叔烧火很厉害啊,我……我……我可以陪你聊天啊。”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昨晚我……的话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只是想激一下你而已。那不是我本心话。”
青牛道童刚开始还魂游天外,后来慢慢被小胡旦的话拉了回来,现在一听——泥煤!这胡孔明果然在装病啊!但听到小胡旦后来的话他又觉得那存于心中最后一点点怨气也消散了……他开口道:“我没生你们的气。“
小胡旦自言自语被青牛道童打断了,忽然断片般的问了句:“什么?”
青牛道童无语了……到底是你在发呆还是我在发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