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山里,每呼出一口气都感觉身体里少一股热气,每吸入一口气都感觉身体像吸入寒冰一样。反正都是冷得只打哆嗦。
昨日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雪虽然大,但不是积得特别深,青牛道童和小胡旦在雪地里缓缓前行,虽然吃力但还是能移动,不过一刻钟就到了村子前。这还是小胡旦第一次见到深山里的村落,之前父亲胡昭虽然拒绝袁绍招揽躲在颍川的山里,但那都是小山,四周也是大乡大里大亭,少说都有几千人居住,没有这种只有二三十户人的村落。
此时午时刚过,但村子里不少人家屋顶上还是炊烟袅袅,显然还在煮饭烧菜。
“他们怎么那么晚烧中午饭?”小胡旦显然是个按时吃饭的好孩子,不知人间疾苦是如何模样。
青牛道童瞧了她一样,淡淡道:“他们一天只有两顿。”
小胡旦顿时语塞,这种情况她在书中也读到过,父亲也讲过,可现实摆在她面前时,她依旧有点接受不了。“他……他们不会饿么?”
青牛道童感叹道:“他们本就如此过活,世代循环。忽然让他们吃三顿或四五顿才是不习惯吧。”
小胡旦默然,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目光扫过村外的长柳,村舍间的断墙围栏,沉寂在风雪里的喧闹,还有被扫得干干净净的村间小道。她的眼光透露出惊奇之色,开口问道:“为什么村里的路面都扫得那么干净,他们也跟许都一样请了清扫队么?”
“你觉得他们请的起么。”青牛道童被逗笑道。
小胡旦自觉失言,羞红了脸摇摇头。还清扫队呢,他们或许连清扫队的名字都未听说过吧。
青牛道童也没继续打趣她,扶着她加快两步走出积雪,踏上被扫出的路面上。刚刚一直在深雪中行走,习惯了深雪的冷,反而不觉得冷;现在脱离了深雪,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反而觉得脚底在萦绕着一股寒气,冷得小胡旦跺脚不已。青牛道童也觉得脚底冰寒,但他是男人啊,怎么能在女生面前露出窘迫的一面,哪怕面前这个女生还是个小丫头。于是他开始解答刚才小胡旦提出的那个问题:“这村中路面为何这般整洁,大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这还是我和吾师的主意。”
“你们的主意?”小胡旦惊讶道。
青牛道童微笑道:“这山中温度比山外低湿寒冷,加上家家户户不富裕,拥不起毳衣炉火,故而寒冬越发难熬。吾师还在时,因受村民尊敬,便心怜村民,想为村民解决这一困题。我们经过前期调查,本村虽然只有区区二三十户,但世代在山中传承,邻里乡亲亲如一家,哪怕是这寒冬腊月也时常走动探亲访友。但雪深路滑,尤为老人更为艰难。故而我和吾师便组织了这种‘扫雪活动’。”
“扫雪活动?”小胡旦歪着脑袋思考。
青牛道童指着村落的布局道:“此村虽然只有二三十户,但坐落的十分有规律。你看,这东西方向和南北方向各有一大道,形成交叉,将村户分割成四块。故而每家每户只要阐明道理,分配任务,都能好好完成。此举既能锻炼村民身体,又能洁善道路,使往来者不再受这雪天路滑之苦。”
小胡旦听得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道:“那……那村民们就没有怨言么?”
“你说的是人心本有惰性吧。”青牛道童感慨道:“我原来也这般想,但你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美好。这山里的村民淳朴善真,前一天晚上召集大家宣布下去后,第二天我和师傅早早起床去帮忙扫雪的时候,已经见他们沸沸扬扬的扫上了。还是每家每户一家人出动的扫!不到两三刻钟,整条街就都干净了,雪也被运到村外堆积成雪墙抵挡这四周山上无意冲撞出来的猛兽了。”
“真好。”小胡旦心向往之道:“要是全天下人都如此,爹爹他也不必东躲西藏于深山之中了。”说到这,眼睛又灰暗灰暗的。
青牛道童知道这小姑娘又开始想多了,岔开道:“前面就是村中唯一一家酒馆,村民们现在一定在那里聚集准备抓鱼,我们去看看吧。”
小胡旦果然被成功转移话题,开心道:“好啊好啊。”
……
老村长裹着厚厚地外衣,坐在酒馆里静呆着。
他的孙女小丫就坐在一旁监视着。
不远处坐着丁小春,还不好意思的时不时望小丫两眼。有时候看的频率太多了,他老爹丁大贵就一个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疼得他鬼叫不已。
老村长的手东挠挠西动动,浑身不是滋味。他心虚的瞧一眼小丫,见她正被丁小春那边的动静吸引过去,心喜的马上把手伸向外衣扣……
“大父!”小丫生气的声音顿时就响起来了。
“咳咳”村长老脸一红,假装生气道:“小丫,你就不能给你大父留点面子么。而且这厚衣裳着实穿着难受啊。”
小丫扭头不管,气嘟嘟道:“大母说了,让小丫看着您。大父您年前寒冬的时候就生过一场大病,现在又刚从外赶路回来,可不能再凉着了。”
“就是就是!”丁小春跟着起哄,又被他老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老村长心疼孙女,不敢再叫唤,就冲在场的人嘟喃一句:“二狗还没回来么?”
丁大贵小心拆台道:“村长,二狗他才刚出去没一会儿呢。”
老村长:“……”
老村长裹着厚厚地外衣,再次坐在酒馆里发呆,假装自己是棵树,身上那么厚的衣服一点都不别扭。
这时候,青牛道童带着小胡旦进门了。
小胡旦这一路来才知道在庙里跟自己斗嘴的小道童在村里是多风光!一走入村里,遇到的那些出门的,串门的,回家的村民村妇见到青牛道童都倾身恭敬道:“青牛大师好。”小胡旦看得出,这句话都是发自他们内心的,喊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洋溢的笑容和崇敬的眼神。
小胡旦瞧着青牛道童一一弯腰跟他们回礼,觉得自己对这个小道童的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让她既陌生却又不排斥。
她开始沉默下来,跟着青牛道童走进这家深山村居简陋却有着山野特色的酒馆。但酒馆的老板好像没在,而且酒馆里落座的众人也没喝酒。大伙们一见青牛道童进来,便集体恭敬的起身喊道:“青牛大师好。”那脸上的神色与刚才路上所见的那些无二。
而后村长和丁大贵还问候了小胡旦,比较人家胡先生在山外也是帮过自己的贵人。山里人淳朴好客,有些恩惠会记一辈子的。只有丁小春感到诧异,这位胡大小姐昨晚不是跟大师针尖对麦芒么,这会儿怎么一起玩耍上了?
青牛道童瞧这一群人有点不耐烦的坐在此处,心里有了底,开口问道:“水面还没结冰么?”
丁大贵答道:“按大师昨晚的方法加了草垛和树枝,现在结冰是结冰了,但还不能在上面走人。”
“那还在这里等什么,每人都回家带上一个水桶,等下跟我来。”青牛道童云淡风轻的说道。
“诺!”大伙儿这回高兴了,大师出马,这次抓鱼肯定会成功的!
趁大伙儿各回各家取水桶的时候,小胡旦问青牛道童:“什么水面结冰?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干嘛?”她昨晚是在青牛道童跟大家出完注意的时候才来的,所以不知道。
青牛道童道:“你听过‘卧冰求鲤’么?”
小胡旦摇摇头,表示不知。
看来还没发生啊,青牛道童解释道:“今年大雪来的早,村里存的食物不够过冬。所以我就给他们出了几个主意,这‘卧冰求鲤’就是其中的一招。”而后慢慢向小胡旦解释了这“卧冰求鲤”的过程。
小胡旦听得眼睛闪闪发亮,惊奇道:“你竟然还有这鬼神之策?”这方法显然不在人的理解之中,至少不在当时人的理解之中。不然这“卧冰求鲤”也不会被当做是神迹而吹嘘那么多年。不知道青牛道童这方法要是传播出去之后,王祥再卧冰求鲤时,会不会被世人笑话。
当然,这跟现在的青牛道童无关。
不一会儿,那些回家去取水桶的汉子一一回来了,丁小春一次还带了三个,说是给大师一个给小丫一个。而小胡旦……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也有不少的村民跟在他们身后,听闻大师要亲自动手展示“神迹”了,一个个都表示好奇得紧,要跟来看看。
青牛道童带着他们一路浩浩荡荡来到村后的深水潭。只见整个水潭已经结上不薄的冰了,但显然是走不了人的。
小胡旦被眼前的大自然“鬼斧神工”所震撼,兴奋的回头问道:“鱼从何处来?”
“瞧好吧!”青牛道童意气风发的高喊一声:“大伙儿都去附近的小水洼处取水,而后泼向水潭中央!”
“诺!”大家都分头去找水!
老村长眼睛一亮,红光满面的大笑道:“果然好主意啊,老朽怎么没想到呢?”
“呵呵。”丁小春习惯性的讥笑一声,又被他老爹拍了一脑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