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提起了宽袖,胡夫人拿着竹条子前后拍了拍,又觉得不满意,提问道:“还有其他样式的衣服么?”
胡昭左右看看,无奈劝道:“夫人,这已经试了三套了。只是村中家宴,何况丁小哥还在前殿等咱们呢。”
“不行。”胡夫人纠结症犯了,“虽说村中小宴,但也是我们正式接受邀请,所以礼数不能乱。穿白色显得太素雅,会跟村民们格格不入;黑色又太阴暗,不适合宴会的场合;天蓝色怎么样?不行……天蓝色在晚上不好看。”
胡昭宽慰道:“夫人,那曹孟德的家宴我们也去过,你那时不是很镇定么?怎么现在反而如此犹豫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胡夫人白了他一眼,“那时候你是要拒绝曹操的,我们只要做好一个客人的本分,不卑不亢便可;现在能一样么,夫君可是要打算在此长住的,能不给村中山民先入为主一个好印象么。”
“是是是,夫人所言甚是。”胡昭干笑一声,打量着那床榻上的三件衣袍,指着自己身上这件素白色长袍,“要不就身上这件吧,素色多好,既不艳丽也不失身份,何况我接下来也只是想当一安安分分的教书匠,素色多配这傲然正气的孔孟之道。”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胡夫人别无选择,只得同意。
胡先生收拾好穿戴,与胡夫人拿好礼物推门而出,早有恭候在那的丁小春和巨汉掾哉在长廊上提着灯笼上前。这丁小春是看不惯胡家三口的矫情劲儿的,说有学问,俺们庙里的青牛大师也是仙人转世天生神童,智商不知道碾压你们多少倍,可大师人多好,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像胡家这一家子,扭扭捏捏装腔作势,怎么看怎么虚伪。但他更怕挨老爹的揍——虽说现在人长大了,皮结实了,挨老爹两顿打根本不算什么,但一他不想老爹伤心,二不想传到小丫的耳朵里丢脸。所以他怕着老爹,老爹敬着这胡先生,他也得跟着尊敬这胡先生。至多以后让大师多表演几个“神迹”吓唬吓唬这胡先生解解气呗。
但丁小春对巨汉掾哉是打心里的佩服。瞧这身高,瞧着一身腱子肉,瞧着脸上的粗毛!怎么看怎么爷们啊!俺以后要是能长得跟掾哉叔一样就好了。就刚才等待胡昭换衣服的时间里丁小春自来熟的管掾哉叫叔了,掾哉也是直性子,见丁小春说话直率,不打马虎眼,便也跟着亲切。这一来二去,两人就聊到了武艺上,丁小春正当年纪,又天生神力,但苦于没人教,青牛道童倒是知道些后世的简易太极拳和五禽戏什么养生类的招式,可关于走至刚路线的散打短打和八极拳这些的,他是一概不知,所以教不了丁小春什么。但掾哉不同啊,丁小春昨晚第一眼瞧见巨汉掾哉就知道这位肯定是老爹和王蔷夫嘴里说的那些曹沫、专诸、聂政、豫让、荆轲等等的猛士义士,所以现在遇上了,他打着转想拜师。
掾哉虽然憨直,但也爱忠义壮士,丁小春这种少年郎正对他的口味。但他现在是胡氏家奴,这种授艺收徒之事还得禀告胡昭裁决。掾哉就告诉丁小春原因,然后让他缓几日,自己要找时机跟先生说明。
丁小春顿时不满意了,这事有什么好拖延的。自己有心学,掾哉有心教,干嘛又跟那胡先生扯上关系。但他毕竟还有点小机灵,没有直接在掾哉面前嚷嚷,等到胡昭和胡夫人出来后丁小春瞧了一眼两人心情不错,便“嘭”的一声跪在两人面前。
胡昭愕然道:“丁小哥这是作何?”说着就要去扶起。
丁小春先没吱声,又是“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青牛大师说跪地磕头是最高的礼数了。然后才偷偷抹了一把雪沾在眼角边,抬起头大嚎道:“俺有事请求胡先生。”
胡昭拉了一把没拉起,巨汉掾哉猜到丁小春要说什么,也没第一时间去扶。
胡昭道:“地上湿凉,有事丁小哥先起来说。”
“不起,先生不答应俺就不起。”丁小春一脸“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表情,弄得胡昭像欠他银钱一样,胡昭缓声安慰道:“那丁小哥总要先告诉在下是什么事吧。”
丁小春偷瞧了一眼巨汉掾哉,见他一脸鼓励,便放心大胆的开口道:“俺想拜掾哉叔为师。”
胡昭脸上先是一愣,再抬头看向掾哉,寻思道:“长生,你怎么看。”
掾哉“轰”的一声也跪在地上,脸上带着谦卑的笑,组织着语言:“先生对掾哉如同再生父母,只要先生答应,掾哉就答应;先生不答应,掾哉……”说着还悄悄撞了撞丁小春的胳膊,丁小春难得一次心有灵犀,马上开口打断道:“求先生成全!”
“嘭!”又是一个响头。
“你们啊……”胡昭笑道:“你们都演出这一出了,我还能不答应么。”
掾哉大喜道:“谢先生。”而后对着反应慢一拍的丁小春道:“先生同意了,还不快拜谢先生。”
丁小春顿时乐不可支,“嘭嘭嘭”又是三个响头,仿佛脑袋不是他的一般,嘴上连连说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胡昭见拦不住他,便等他磕完再慢慢补充道:“拜师也是一种大事,今晚想来是不行,不如明日一早你带着束脩前来吧。”
“哦,好。”丁小春当然满口答应,开心的一阵手舞足蹈。半响回过神来,小声对掾哉问道:“掾哉叔,那胡先生说的‘束脩’是什么?”
“束脩?”巨汉掾哉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不知道。”
丁小春:“……”
巨汉掾哉也觉得不好意思,回头去小声问胡昭:“先生,什么是‘束脩’?”
……
“束脩?”青牛道童见丁小春问他这个,好奇道:“你问送什么拜师礼干嘛?”
丁小春大喜道:“俺就知道大师你一定知道‘束脩’的意思,俺明天要拜掾哉叔为师了,可那胡先生非要俺明天登门时带上那不知什么的‘束脩’,俺不是不知道嘛,就来问大师你了。”
青牛道童抬头去看那胡昭——他坐在酒馆角落的位置,村里大伙儿都知道青牛大师喜静不爱乱凑热闹,刚开始的敬酒之后就没再来打扰他。当然,青牛道童才六岁,大伙儿敬的是酒,他自己就浅尝一口果浆就应付过去了,没人说什么。而那胡昭胡孔明跟老村长坐在酒馆中间的桌席,巨汉掾哉也坐这桌,而且还帮他家先生挡酒,别人敬酒都是来者不拒,说是把他灌醉了才能敬自家先生的酒。胡夫人带着小胡旦做隔壁女眷那桌,小丫和她娘也是坐那桌。
女眷桌都喝果浆,要么就要了碗鱼头汤,在大伙起身喊“干了”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喊。小胡旦和胡夫人第一次见到这么“豪迈”的女眷,虽然一时融入不了,但心头也是欢喜。
最开心还是丁小春那孩子,明天就能正式拜师,完成自己一代大侠的梦想;而且有了这种捕鱼方法,这个冬天也可以过个饱冬了。虽说大师制止了大伙儿每日都来捕鱼的做法,说万物都有灵性,这次只是为过冬而犯上天不会说什么,可以此谋生却会降灾劫的。而且王蔷夫的上山设陷阱的队伍回来了,竟然还带回来一条巨蟒、公母两只大狼和四只小狼崽,说明这第一天收货很不错。
巨蟒是窝在洞里过冬的,被心细的焦大脚发现的,大伙儿小心将它拖出来就立刻叉死了。公狼和母狼是在设陷阱的时候出来的——许是过冬的粮食没藏够,公狼冒险出来捕食,在这寒冬里嗅觉和行动都变迟缓了些,竟然自己撞进了陷阱里。而后经验丰富的王蔷夫阻止了大伙儿抓捕的行为,让大家跟着受伤的公狼后头,这就顺藤摸瓜找到了狼窝。狼窝虽然埋得深,却挡不住这些捕猎的老手,弄死一公一母的大狼之后,还掏出四只小狼。按理说狼产崽的时间要早几个月,到冬天一般小狼都会自己跑了。可惜这窝小狼生得晚,到了冬天还是嗷嗷待哺的幼兽,逼得公狼不得不在这白雪茫茫中寻求一线生机。
巨蟒和公狼母狼自然是村民过冬的粮食储备,四只小狼崽死了俩,一只是掏出来时身子弱冻死的,一只是被母狼临死之前咬死的,焦大脚眼疾手快,救下了两只,一只全身雪白,一只黑黄两色。
青牛道童在后世听闻狼也是可以被驯化的——如果是亚成体以上,驯化会非常困难;如果是哺乳期间已经开眼了的狼崽,不太容易,但可以驯化;只有未开眼的小狼崽可以完全驯化。而这两只小狼崽都没开眼,所以青牛道童就向焦大脚要了过来想驯养。既然是青牛大师开口,而且大师又是有大法力在身不怕狼妖的,所以焦大脚也没怎么犹豫就给了,至多给的时候添两句“狼有凶性”这种告诫的话。
此时青牛道童就拿厚毯裹着两个小家伙在舔吸鱼头汤,然后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束脩’的意思其实就是腊肉,胡先生的意思是让你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带特别贵重的礼物。”
丁小春嘟喃道:“意思意思就行,那干嘛还要带礼物。”
“礼不可废嘛,所以你还是要带。”青牛道童白了他一眼,又管自己喂小狼。
丁小春道:“对了大师,这两只小狼崽你取名字了么。”
“我已经想好了。这只雪白的叫‘饕餮’,那只杂色的叫‘狴犴’。”青牛道童一本正经道。
丁小春没听懂,好奇道:“什么意思?”
“饕餮是贪吃兽。”青牛道童笑道:“狴犴是护宅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