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荆州襄阳城,诸葛玄府。
原豫章太守诸葛玄因被朱皓取代夺去豫章太守之职,只好悻悻然来襄阳城投了刘表。而现在诸葛玄病故,府中来往一些吊唁之人,都是由他的侄儿诸葛亮和诸葛均出面打理。但府中总管前后诸事的其实是诸葛亮诸葛均的堂姐,诸葛玄的女儿诸葛不。
傍晚之后,诸葛亮诸葛均兄弟二人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叔父友辈,关上了宅门松了口气。虽然主持和应酬这些长者前辈对兄弟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一直紧绷着神经摆着严肃脸时间长了是人都受不了。而且家中还没有其他长辈,所以那些前来吊唁的长者之言前辈之词他们还就只能听着受着,都快听出茧来了。
诸葛均年岁是家中最小,脾性也未定,所以一到没人之时便露出孩童之态,一个虎扑便跳到诸葛亮的背上,哀嚎道:“哥,终于弄好了,这些天累死我了。”
诸葛亮无奈的拍拍背后诸葛均的屁股:“你啊,才花三分力便喊十分痛,我们不过是在人前摆摆样子,不姐才是累呢,一直接手各种家中常务不说,还得抛头露面操劳叔父的后事。我看她今天的晚饭又是没吃。”
听到诸葛亮谈及诸葛不,诸葛均也神色摆正的从他身上下来,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后街买海棠糕吧,那种你我和不姐都喜欢吃又花不了什么钱。”
诸葛亮本来眼神一亮,却又摇头道:“海棠糕是叔父以前经常买给我们吃的,我们现在买来了,我怕不姐会睹物思人。”
“也是啊。”诸葛均黯然的点点头:“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去刺激不姐了。”
诸葛玄的宅邸并不大,毕竟诸葛玄自从被朱晧替代之后,来到襄阳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只是在刘表手下谋了个闲职,府邸也只是购入一座临街宅院,并不大。诸葛亮和诸葛均穿过回廊来到厨房,发现往日早就应该做好晚饭炊烟袅袅的厨房竟然空无一人,府里那两个厨娘也不在。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慌忙朝诸葛不的房间跑去。
看来今日府中是有事发生了。
“不姐在么?”诸葛亮小喘气来到诸葛不门前,缓缓气息之后开始敲门。
“我在,你俩进来吧。”房间传来一声娇柔的女声,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诸葛亮和诸葛均的心中大定,至少不姐没事。
诸葛亮推门而入,发现房中侍女小耳已经点上了桌上的油灯,诸葛不伏案正在灯下细细的写着什么。诸葛亮诸葛均两人理了理因为跑太快而凌乱的衣服,上前问道:“不姐,厨房的厨娘呢?”
诸葛不头也没抬的继续写着:“让我给打发回家了。”
“什么意思?”诸葛均疑惑道:“以后家中不做饭了么?”
诸葛不细细地在桌上的麻纸添上最后几个字,这才罢笔抬头道:“小耳,去将今日的晚饭提来,我跟阿亮阿均今晚就在房间里吃了。”
“诺。”小耳不多言语,低头出去了。
诸葛亮见小耳出门,皱眉道:“不姐,你这是决定要送叔父回徐州琅琊了么。”
“果然瞒不过你。”诸葛不淡淡一笑,她虽然容貌不是绝美,但胜在清秀娟美之中带有一丝大气的气质,远胜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启棺木送爹爹回徐州。爹爹他早年不想依靠家中独自远赴荆州,一生都在荆州刘州牧手下做人做事,现在闭眼长眠,我想他一定希望回到故地去看看。而且,我也会在那为他守孝三年。”
“不姐!”诸葛亮惊诧出声:“叔父生前可是为你许了人家的。”
“那又怎样,只是爹爹酒后口头上的醉言,何况人家习家根本没任何表示。你们这几日应酬来往吊唁之人中,可有他习文祥?”
诸葛亮兄弟二人沉默不语,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习家是荆州的名门望族,这般对待,想来是因为诸葛家唯一一个话语人诸葛玄已经故去,而小辈虽然聪慧但比不上世家多年经营的资本,为了一个即将没落的诸葛家不值得赔上一个习家俊杰的联姻机会。诸葛不,是被抛弃的存在。
“不姐……”诸葛均毕竟年轻,心性敏感,觉得自家姐姐不但上头的爹爹没了,还得遭受这般羞辱,实在太不值了。想到这,他的声音都带着哽咽之声了。
“阿均,你是个大男人,哭什么!”诸葛不笑骂道:“你姐姐我都没哭,不至于让你替我伤心。”
“哦。”诸葛均又默默的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诸葛亮忽然出声道:“不姐,我们跟你一起上路吧。此去徐州路途遥远,又是战乱之地,比不得荆州。何况你又是女儿家,一路多有不便……”
“不必了。”诸葛不摇摇头:“你兄弟二人不比我,有大姐和二姐在,你们以后在荆州不论求学还是做官都有蒯家和庞家的人护着。阿亮你不是还想去请教水镜先生、庞公和黄公么,我听说黄公家的那位小姐不是也钟情于你么,于情于理,你现在怎么走得开。”
“这……”诸葛亮也被诸葛不说得有些动摇。
“而且我之前又不是没有自己出门远行的经历,我去江东那次不也是稳稳当当的回来了么。再者说刘州牧也同意派一队人护送我前往徐州,所以这件事情阿亮阿均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诸葛亮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可侍女小耳已经提着食盒进来了,他只能无奈作罢。
诸葛不将桌案上两张已经干掉的麻纸择起放入两个信封,然后交给侍女小耳,吩咐道:“饭后你记得把这两封信给大小姐和二小姐送过去。”
大小姐便是诸葛亮诸葛均的大姐,嫁与蒯家蒯祺为妻;二小姐是二姐,嫁与庞家庞山民为妻。也同样是诸葛不的姐姐。
“诺。”小耳将信封收于袖中,帮助诸葛不把食盒打开。
食盒是早就订好的。因为今日下午诸葛不把家中的仆人帮佣都遣散了,所以晚饭便去临街的酒楼订了一桌酒菜。诸葛亮和诸葛均也帮忙一一摆好,最后一盒取出来,是一盘海棠糕。
诸葛均诧异道:“不姐,这是……”
海棠糕可不是这家酒楼的菜式,只是后街叫卖的小吃糕点。
诸葛不缓缓说道:“我走之后这间屋子我也留给你们两人了,你们或卖或租或者还想住下去都可以。而这海棠糕是爹爹生前最爱买来给我们吃的,现在,我们也在这再吃一次吧。”
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
原来她并非那么坚强,只是日子太苦难,所以学会了伪装。而这海棠糕,则一下子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崩碎了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