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
这是晋代陶潜《桃花源记》里的句子,讲的是一渔夫误入了桃源村,桃源村的父老乡亲都来看他的情景。但此时设在陆浑山中的蛮村里,却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景象。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误入桃源村的渔民,不是误入兰若寺的书生,更不是好心好意的田螺姑娘,是在外界霍乱朝堂,弄的天下生灵涂炭的黄巾贼!
一时间,当做临时会议点的酒馆里议论纷纷。
一村民道:“黄巾来势汹汹,而且不知人数,要不俺们派人去陆浑县报官吧。”
另一村民反驳道:“这时候贼人已到俺们村子附近,报官有什么用,且不说那县府受不受理,就这来去的路程,民兵来的时候俺们早就不在了。这不就是大师常跟俺们提的那句‘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个道理么。”
又一村民提议道:“俺听说黄巾也是苦哈哈出身,要不俺们派人去跟他们议和?”
“去你的馊主意。”一村民抱怨道:“这寒冬腊月的,俺猜这群黄巾贼肯定是冬天出来‘收麦子’没收成,倒让县兵给赶进山来的。你说这样一群黄巾,他会跟你议和?吃你家高粱睡你家婆娘还差不多!”
那提议的村民急了:“你咋骂人呢!”
解释的村民顶道:“我就看你那么天真,给你开开脑!”
见村民们马上要上演“全武行”了,暂时主持大局的丁大贵呵斥了一声:“都给俺住嘴!”
众村民噤声。丁大贵在村里可是仅仅排在青牛大师、老村长、王蔷夫之后的人物,现在村长蒙圈了,当然以他的话为准。丁大贵瞅了眼做门口盯人的村民,问道:“大师胡先生他们来了么?”
那盯着门外的村民摇了摇头:“没呢,但按路程也差不多该到了……”话还没说完他朝门外看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兴奋道:“来了!来了!”
丁大贵松了口气,笑骂了一句:“大师来了你还不快去迎接进来,大呼小叫什么。”
“不不不。”那村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口齿结巴道:“是……是……是焦大脚回来了。”
“大脚?”丁大贵带着众人往门口一看,那阳光中带刀踏雪而来的,可不是就是焦大脚么。丁小夏更是惊喜不已,赶紧跑出去迎接道:“焦叔,你回来了!”
语气发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焦大脚瞧着丁小夏哪欣喜若狂的样子,知道这孩子之前为自己肯定担心得要死,心中顿时一暖,猛得一个熊抱抱着丁二娃,大笑道:“傻孩子,你焦叔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他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丁大贵和村民们,知道他们也是极担心自己,开怀道:“俺回来了。”
丁大贵欣慰一笑,但又好像想到什么,从焦大脚身后看了两眼,疑惑道:“王柴呢?”
“王蔷夫?”焦大脚疑惑道:“他怎么了?”
丁小夏在一旁解释道:“你让俺回来报信俺在路上就遇到王叔了,王叔让两位叔叔送俺回来报信,然后他就带着三位叔伯去找焦叔你了。”
焦大脚大吃一惊,道:“去找俺?”
丁小夏点头道:“对啊,还是去那片雪坡找你。”
“遭了!”焦大脚脸色大变道:“俺在那雪坡杀了人之后就潜入去查找敌人踪迹,然后发现了一些他们的驻扎地就先回来报信了,但俺在驻扎地听他们聊天时听说还有一批黄巾去了那雪坡……”
丁大贵的脸色也变了:“一批人,有多少?”
焦大脚吃不准道:“至少有六七人。”
丁大贵心道不好,这几乎就是王柴等人一倍的战力!他刚要开口让人准备救援,远处雪地里传来一声声大喊:“爹,大脚叔和王柴叔怎么样了?”
是丁小春。只见他满脸焦急的提着环首刀,在雪上大步子跑着,时不时还侧滑那么一下下。丁小秋和丁小冬在他身后追着,像两条小跟屁虫,边追还边担心的喊道:“哥,你慢点。”
丁大贵跟酒馆里的众村民打了个手势,意识他们都出来说话,便带头走了出去。到焦大脚面前他先是看到了焦大脚手上的那把寒光铁刀和身后背着那把同样质量不差的大铁刀,疑问道:“这是黄巾贼的?”
“嗯。”焦大脚点头就要细说,却被丁大贵拦着,指了指远处赶来的青牛道童一行人道:“等大师和胡先生来了一起说吧。”
丁小春跑得太急,脑中又满是担忧,竟然来到面前才认出焦大脚,惊喜道:“大脚叔,你没事?”
焦大脚满心牵挂王柴,只能硬逼出一个笑脸给丁小春,道:“你叔俺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丁小春顿时松了老大一口气,兴奋道:“刚才小秋小冬跑来跟俺说的时候,俺还以为你们已经出事了呢。”好吧,也就无厘头的丁大娃敢说的这么直白。丁大贵当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恼怒道:“不许胡说。”
丁小春嘿嘿直笑,瞧不见王柴,左右看了看,问道:“柴叔呢?”
场面顿时僵了下来……
粗线条的丁小春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又问了一遍:“柴叔呢?”
青牛道童等人这时终于到场了,一走到青牛道童便发现气氛不对,也揪着心问:“怎么了?”
等丁大贵和焦大脚把知道的都述说了一遍,青牛道童才皱起眉头,看向焦大脚道:“对方有多少人?”
焦大脚老实回答道:“人数在三百,但能打的青壮也就百来人。”
青牛道童又问:“差不多离我们有多远?”
焦大脚估算了一下,答道:“他们找不到俺们村子的确切方位,所有派出几波人在漫山遍野找,按俺的估算,应该是两刻钟道半个时辰左右。”
青牛道童点了点头,瞧了一眼面前的村民——焦大脚丁大贵是担忧,丁小夏是懊悔,丁小春和小秋小冬有点干着急,其他大多是茫然和惊恐。他打量了一下村子四周,大声道:“我们村子处于山阴之下,四周处了村口那一条道,其他三面都是峭壁悬崖,易守难攻。所以这样安排——村子里所有妇女小孩都住到酒馆里去,酒馆地下有很大的酒窖,足够你们藏身。而村中的青壮爷们分两拨,多数的给丁大贵,负责在村子口挖陷阱堆磊石防御。”青牛大师说到这看着丁大贵道:“你是山里的猎户好手,怎么设陷阱就不用我教你了吧。可行?”
丁大贵打了一个哆嗦,坚定道:“大贵领命。”
而后青牛道童补充道:“到时多抬几桶水备着,如果敌人真靠近了就泼过去!这天太阳虽然出来了,但受点冰水,还是会死人的。”听了这话,丁大贵感觉冷飕飕的。
青牛道童再转向焦大脚,道:“你选几个村里好手,组成突击队。我们不但要守住家园,还得打得他们怕了。可行?”
焦大脚还未答应,村子口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叫喊声。
“大师,别信焦大脚,他是黄巾贼!”
村民中顿时有人认出来,这是今天陪王柴去找焦大脚的三个猎户其中之一。只见他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早有想好的村民上前扶住,把他带到青牛道童面前。他一路瞪着焦大脚,走近了更是朝焦大脚含血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你这贼子,亏王柴哥救你命,亏我们这么相信你……”他还没骂完便被青牛道童制止,说道:“直接告诉我,王蔷夫和其他两个怎么样了。”
那猎户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死啦,都死啦。”
村民们听完像是炸开了锅!跟着哭的有,义愤填膺的有,茫然在地的也有。丁小春更是咬牙切齿上前吼道:“俺不信!柴叔怎么可能会死!”
那猎户瞪着焦大脚,喃喃道:“俺们三个随着王蔷夫去寻着这畜生,在哪雪坡中遇到了敌人。我们本是上树了的,但不料后来被发现了,王哥更是为了安保俺们仨,单枪匹马就跳下去跟他们拼命!”
听到这,丁大贵心中一紧。
“对方有八个人啊!八个拿着铁刀的好手。王哥根本不是对手的——这时候,俺们也没忍住,跳了下去……”
丁小春仿佛能看见那铁骨铮铮的王柴单刀赴死,身上被割得都是血!
“但始终是人少力薄,俺们没能打得过,王哥他们仨帮俺挡着,让俺先逃……俺……俺……”
焦大脚的手臂青筋暴起!心里更是痛不欲生!
那猎户依旧瞪着他,骂道:“但俺们也知道了一件事,原来,原来这个村里争相夸赞的焦大脚,竟然也是那无耻的黄巾贼!”
“你说什么?!”丁小春登时横刀骂道:“这不可能!焦叔怎么会……”
焦大脚沉默的压下丁小春的环首刀,淡淡道:“没错,俺是黄巾贼。”
村民们又是一阵哗然!看向焦大脚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杀死王柴和那两个猎户的可就是黄巾贼啊,难不成,是这焦大脚勾结外人想害自己人?不然为什么王柴都死了他怎么安然回来?
丁小春脑中极乱,他红着眼瞪着焦大脚,茫然道:“焦叔,告诉俺这不是真的。”
焦大脚看着那么多双带着仇视带着疑惑带着悲伤的眼睛看着自己,竟然一时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