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天空阴沉沉的,今晚没有月亮,所以夜空下的大地有些过于静谧。虽然没有月亮,但夜空还有很明亮的,故而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就在这黑夜之中,周安平带着包括刘重、周白骑在内的一行五十人悄悄潜出了雪林。
他们一路走的很小心,怕会有村民在山谷口埋伏监视,他们还刻意前行一段等一段。
终于到了那个分岔路口,周安平打了个手势,周白骑和刘重按照说好的计划先带人潜行上去,怕村子会有人来巡查,周安平还要在路口守一会儿断尾。
过了一会儿后见村子里确实没动静,周安平暂时将担心放下——看来村子里的人是放弃了这间山神庙。这样也好,只要占了这间山神庙大伙儿就有了歇息之地,之后不论是打硬仗还是持久战自己都不惧这村子中的人了。
哪怕有那杀汉掾长生和神童庙祝。
胸口忽然有些气血翻腾,周安平差点疼得喊出声来。可不能在手下人面前丢了颜面,他只得咬牙撑了下来,不断的拍扶着胸口的气血。虽然刚才那场和丁大贵的刀战中双方不分胜负,但周安平知道,最后自己撤离时候挡了丁大贵的几刀,身体肯定受了暗伤。
不服老不行啊!
他慢慢调整自己的气息,好在是夜里,边上人也看不见他煞白的脸色。过了一会儿觉得好受多了,周安平挥挥手对手下道:“留四个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跟我上去。”
“诺。”
留下四名守卫后,周安平也跟上了周白骑和刘重的队伍。他心中暗喜,看来今晚的计划已经成功大半。
可一切真如他所愿么?
在周安平小队上去不到一刻钟,如有一阵夜风吹过一般,四名留下看哨的黄巾脖子上都中了一只树箭!四人四只树箭,横穿而过,干净利落,连给人发声音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四人倒下后,丁大贵才慢慢从夜幕下的雪垛里探出身来,瞧了瞧周安平消失的方向,回头道:“对告诉大师,敌人的尾巴清掉了,我们已经埋伏好。”
“诺。”那名村民消失在夜幕中,回去给青牛道童他们报信去了。
夜幕又黑了些许。
雪坡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此刻却又要再浓重几分——
……
上山神庙的路不长,比山谷口到村子口要短多了。
周白骑和刘重摸黑上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庙门口。刘重打了手势,周白骑点点头,带着他的队伍分散开来。这是早早就约好的,今晚周安平操控全局,到地方后周白骑探查,最后刘重带人总攻。
山神庙不大,周白骑轻声绕了一圈后便退了回来,低声道:“没有埋伏。”
刘重便上前推门,门是木门,在外头上了铁锁,显然主人是出了门。他眼光一寒,横刀劈向那铁锁,只见一阵火花四溅,铁锁没有坏,木门倒被刘重扯坏了一边。刘重与周白骑面面相觑,该说这铁锁的质量好还是这门不经摔呢。
刘重嘿嘿一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脚,把那扯坏的木门踢烂了一半,正好能进人。声响已经弄出来了,不论里头到底有没有人,速攻是一定的。刘重便带着他那小队的人摸黑潜了进去——大门进入是山神庙的前殿,一片黑漆漆的,唯一的光点是泥塑山神庙香案前小鼎里的香头和蜡烛还在燃烧,映衬着山神爷爷那诡异而又刚正的面孔,面孔上的笑容也越发让人心里发毛。
刘重向来不敬重鬼神,哪怕他自己是黄巾贼,学的是太平道,但这几年下来,还有哪些个黄巾是真正敬仰供奉着太平道的。他在心里想,奶奶的,等这边人都安顿好了,老子第一件事就是拆了这泥像!
前殿里除了正案的山神泥塑和墙角的柴木,加上几个撑殿的柱子,根本没什么东西。刘重瞧见周白骑的小队也跟进来以后,便打了打手势让自己队伍的人跟着自己进后院。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
从后院方向的帘子后面,突然射来一只树箭,直朝刘重的面部射来。刘重耳力极好,手弩弓弦绷动时他已有察觉,一见树箭朝自己射来,身体立即侧倾,险而又险的避开,树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他的耳朵里还能听见“嗡嗡”的空气摩擦之声。
“嗖”的一下,树箭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黄巾的肩膀。那黄巾当即吃痛大喊:“有埋伏!”
这一声呼喊仿佛一道机关,殿内顿时“嗖嗖”的飞出无数只树箭,顿时殿中黄巾中箭无数。周白骑进门不久,侥幸避开一只又一只树箭后赶紧退出大殿,接着殿中的烛火他瞧见大殿上方的横梁上竟然潜伏着一大批手持弓弩的村民,他登时明白中计,大声喊道:“快退出来,大殿横梁上有人!”
殿内黄巾如梦初醒,纷纷刀尖向上避挡着飞箭,拔腿就向大殿门口逃来。可大殿进出之口只有那半边木门损坏的空隙,一次过不了那么多人,殿内众黄巾一时竟你推我攘的卡在殿门之处。周白骑性子急,果断拔出铁刀就朝另一边完好无缺的木门砍去,但尽他几乎全力的一击,却仅仅在另一边的木门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刀痕,木门纹丝未动。
周白骑傻眼了,但他不傻,立即明白这木门也是人家早早设计好的。
就在他劈门和犹豫的片刻,殿中黄巾的呼喊声一下子消失了,他抬头一看,骇然发现殿内拥堵在门边的黄巾竟死得一个不剩!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刻,敌人连小小的木门都算计好了,肯定还有后招!
周白骑果断的下令:“撤!”
就在周白骑准备放弃后撤之时,大殿损坏木门空隙之处竟然灰溜溜的滚出一个人影。周白骑拔刀看去,却是刘重。此时刘重身重数箭,可中箭处都不是要害之处,影响不了他的行动。刘重一个打滚起身,看都没看周白骑一眼,惊魂道:“快,快跑!”原来刚才殿中树箭齐发之时,刘重不退反进,仗着自己刀法武功远胜于一般黄巾,想直接杀进后院躲藏。可当他前进一步时,后院突然一齐射出五只铁头长箭!刘重当即的反应是后院埋伏的人数并不比横梁上少,他顿时起了退意,不敢再向后院前进一步,几个驴打滚避开飞箭之后捡起地上一具黄巾的尸体做掩护,扒开堵在殿门口的已死黄巾众人,夺门而逃!
后院与前殿的帘子一动,丁小春手持着青牛道童造得那把“青牛连弩”走了出来。烛光他杀意凌然,对横梁上跳落下来的中年村民道:“追!把他们追到焦叔哪里去。烧死他们!”
周安平小队上来时,正好撞上周白骑和刘重的溃军,他顿时大惊道:“你们中埋伏了?”
周白骑没时间解释甚多,简短道:“父亲,快撤!”
忽然四野传来一声声大笑,其中一汉道:“跑什么,我们家大师请你们留下来喝酒!”俶尔四面火箭飞射,箭头都是包着火绒的铁尖。周安平眼尖,就着那些火箭的微光忽然发现他们这段路竟然铺满了枯草干柴等易燃之物,顿时大惊失色道:“儿郎们快撤,他们想烧死我们!”
两小队汇合到一处,急急忙忙朝山下赶!可刚到一处转弯处便被齐发的飞箭射回,周安平见四面已然火起,一些黄巾身上甚至点着了,正在拼命的打滚灭火,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的恍惚起来——他此番带队入山,不论是之前的村口那一战还是现在山道这一战,都被别人算计手掌之中,怎能叫他不无助茫然。
可他不知所措,别人可不会。
刘重早已看出今晚是被别人“瓮中捉鳖”了,现在只想着逃跑这条路子,也没管周安平在此刻为何还发上呆了,他使出毕生所学,刀法舞得密不透风,横冲直撞的冲向那山道转弯之处。他算明白了,站着或后退肯定必死,唯有前进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周白骑见刘重冲势甚猛,心中一喜,推了一把心事重重的父亲,说道:“父亲,刘蛮子看样子能破开敌人的防线,我们快跟着冲吧!”
周安平被推了个清醒,当今懊悔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机,大呼道:“后路已绝,唯有前路拼死一搏方有生机,弟兄们,冲!”
剩余的黄巾听他叫喊,立即有了主心骨,跟着周安平周白骑大步流星的朝前冲去。焦大脚躲在暗处,看在眼里,叹息一声道:“竟然被他们逃得一条命去。”
边上立即有村民不解道:“山脚还有大贵守着,他们怎么逃得脱?”
焦大脚摇头道:“此局之后他们就算活了下来也没有什么战力再跟我们一搏,大师早早在我们准备时便说道若他们有必死之心去冲,我们放他们走就是,不必为死伤他们一人一卒而搭上我们一条村民的活命。”
那村民生以为然,当即不言。
忽然那火光中冲过一道人影,边上有村民相继大喊:“丁大娃,快回来,你追去干嘛?”
焦大脚一见,大惊道:“这小子要为他柴叔报仇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快去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