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长夜已经到了后半段,黑金描边的马车快速疾驰在长乐街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的马车里,顾野半躺在舒适的软榻里,单手轻轻支着下巴,如魅如幻的俊脸在昏暗的空间里,只看得清棱角分明的轮廓。
  一双星眸出奇明亮的盯着虚空中的一处,今天晚上前前后后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画面定格到最后他上到马车绝尘而去时,那女人还抱着他的衣服,目瞪口呆的站在路中间的傻样子。
  想到这里,顾野平静的一双眸子瞬间放射出几分孤傲的冷意,这个女人,越来越有本事让他恶心了,恶心他还不够,居然还要在自己的脑子里留下烙印,岂有此理。
  强行挥去脑袋里那张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的脸,顾野在脑海中重新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他无比熟悉感觉的女人。
  “今天你接错了人。”
  冷冷的一句话飘出马车,正在赶马的林云微微一愣,随即认罪般低下头,
  “属下该死。”
  “确实该死。”说到这里,顾野刚刚温和起一点的脸庞又再次陷入了黑暗的深邃里。
  “奴才斗胆,敢问主子要接的,可是肖盼盼?”
  短暂的沉默,
  “你话越来越多了。”
  “属下该死!”
  “不过,说出来也无妨,就是她,至于理由,就是你想的那样。”
  车外的林云身体一僵,一口气提上来几乎都不敢再动。
  “属下,罪该万死!”没想到,他内心一直所想的,竟然早就被主子看穿了,主子最讨厌人揣摩他的意思,自己今天犯了大忌。
  长时间的静默,车骨碌碌在长乐街疾驰了很久,车厢里才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叹气声,
  “算了,也许不见,才是注定的。”
  闻声林云惊愕的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有那厚厚的车帘,那厚重的隔断之后,再度传出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傲,仿佛刚才那一声叹息只是夜色下的一次玩笑。
  “她既然求到我让她进宫,想来她也是什么都想好了,确实没有必要再见了。”
  “可肖姑娘她……”她对你其心可表!
  “至于你,回去过后,到司刑库领罚。”
  “是。”无声的垂下眼帘,林云不再说话。
  长时间的寂静过后,仿佛是在一个不经意的思想风暴瞬间,顾野那不太开心的脸上又勉强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阴差阳错的,能看到月白那副吃瘪的嘴脸,也算是没有白走一趟。”
  听到那状似心情好起来的声音,林云暗淡了眸子,主子位极人臣,可以说要什么都有什么。可其实并不尽然,他若不是寂寞,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以跟月白斗而为乐子呢。
  “而且,那女人演技也越来越好了,刚刚月白那快要气血攻心的样子,哈哈,赏心悦目……”
  “主子的意思是,刚才花无娇只是在做戏,而月白竟然没有看穿?”林云疑惑的问道。
  “哼,那女人演的活灵活现的,估计这月白是怎么也没想到,再加上本官做的局,岂是那么好看穿的。”
  “主子英明。”
  “哼,给她上好的伤药就是为了不让月白起疑,至于那件衣服,她身上像落水狗一样,再不遮掩起来,月白这厮一定会怀疑,索性,还算成功。”
  “不过,属下斗胆困惑,这花无娇看上去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声顾野眉头一皱,也陷入了沉思,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怀疑过,毕竟,花无娇最近性格大变,所有的举动都很异常。不过,今晚在明月湖你也看到了,她确实没有易容,而且就是差点淹死,她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哼,倒是块硬骨头。”
  赶车的林云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马车疾驰,黑夜中,魅惑的夜色让一切都显得那样阴谋重重。
  “罢了,是花无娇又何妨,不是又何妨,左不过是月白意图埋伏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不管她是谁,她既然有能力助肖盼盼夺得花魁,也确实也有几分本事,她这颗棋,我还都用定了。况且,一个唯财是命的奴才,才是真正的好奴才。”
  “主子英明。”说到这里,林云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来。“另外,您让一直盯着的人,今天有点动静了。”
  “哦?这么快?看来他消息倒是也灵通啊,这几天盯紧了他的动作,等了这么久,他也该活动活动了。”
  “是,他们一帮人等已经在城外郊区休养生息了近半月,昨天探子回报的意思看来,是知道了这次花魁大赛的结果了。”
  “真是心急啊,看来,这回三皇子又要操碎心了,终于可以好好陪月白玩一玩了。呵,月白,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城门外的郊区,一个朴素的农家里。
  清寂的篱笆院落里,一袭白衣盘腿坐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巨大石台上,陈列在他面前的,是一架陈旧的古筝。
  那古筝纹理晦涩,琴弦暗沉,只见他十指力道尽发,一声声铿锵有力的筝声便绵绵不绝的传出。
  那白衣男子的相貌在黎明昏暗的光线里,模糊难以看清,只依稀嘴角轻佻,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暖笑意挂在脸上。
  他抬头,眺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一声吐出,若叹息,若欢喜,
  “东方鱼肚渐白了。”
  “公子,一切皆以准备妥当。”一锦衣侍从出现在院子的一角,头微微低着,双手恭敬的合起。
  “恩,知道了。。”一根音弦挑起,清泉般的音乐再次流进周围微润的空气之中,
  “只是……”
  “但说无妨。”
  “是,只是昨晚顾野夜会了笑香楼的老鸨花无娇,最后他亲自送花无娇回了笑香楼,并且,在笑香楼前偶遇了左相月白!”
  “偶遇?月白?哈哈……锦风,你这样措辞,是在考我理解力么?”
  “属下不敢。”
  “呵呵,你是说,这花无娇是个香饽饽,不但有本事让快要倒闭的青楼夺得风城的花魁大赛,还有本事引得朝中权势尽占的左右两相为之争夺,恩?”
  “回主子,就目前的情况看,确实如此。”
  “呵,这倒奇怪了,这花无娇是顾野的属下,顾野傲慢固执,因为无聊才找花无娇玩弄玩弄,打发时间,这倒情有可原。不过这刚正不阿的月丞相都会这么反常的?竟然作出深更半夜去笑香楼这样失体统的事来?月白的清廉可是出了名的,想来这么心急作出这件事情背后理由一定不简单了,嘶……这花无娇,可有什么反应?”
  “回主子,此女世俗谄媚,贪财如命,看上去与普通青楼老鸨并无异样。”
  “恩?这样普通么?呵呵,这样普通又怎么会有资格在顾野的手下做事呢,你小瞧她咯,锦风。”
  “属下愚钝。”
  “哈哈,也罢,马上就要见到了,就让我亲自查证一下吧。花无娇,拿下花魁大赛的头筹,同时牵扯到顾野和月白,还有三皇子,想来,你的本领是不小了……吩咐下去,进城的路过长,时间提前,天亮之前就动身吧。”
  “是!”